“殿下,谢姑娘她衣衫未整,不……”
杜绒带着尴尬的话声还未落下,就听见一个清冷的男声不急不缓得打断。
“她伤势如何?”
倒像是丝毫不顾及男女有别。
他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可谢瑶英有,而且那声音乍一听,好像就在床边似的……这让她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裸露出来的肩头伤处,羞恼的同时来了点力气,竭力掀开眼皮子,微微张开唇想要说些让他回避的话。
精神状态极差的同时,她的视野也模糊,只抬眼看到那人绣着金丝蟒纹的衣领、和他脖颈处古玉般清透无暇的皮肤。
而后,她再没有力气往上看,像是耗尽精神,脱力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里。
男子的目光从她惨不忍睹得伤口处上移,落在她即使昏迷也还死死咬住的嘴唇上,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都被咬的伤痕累累,新旧伤叠在一起,仿佛在昭示着这少女曾经竭力忍受过的痛楚。
他微微俯身,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她唇上,冰凉得触觉似乎让昏沉入梦的谢瑶英感觉好受了些,慢慢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不再死咬着嘴唇。
周围的人惊愕而屏息得看着这一幕。
男子收回手,目光从谢瑶英的脸上,落回自己沾了一点血色的指尖。
有下人觑着主人的神色,赶忙递上擦手的丝帕。
然而他没有接过丝帕,只是若有所思得将指尖上的血色碾磨开,揉成指腹上一层淡淡的粉红。
“好生照顾着。”
男子声音虽冷淡,可下人们眼见了这一切,已是万万不敢待谢瑶英怠慢,连忙应声。
“杜绒,你出来。”
说完这句话,男子便转身向外走去,虽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杜绒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因为她早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罚。
殿下是派她去保护谢瑶英的,可她太过大意,以为护送谢瑶英到了西和门便是安全,就自顾得去追镇西王的人……她没想到,谢瑶英会回城内救人,更没想到,竟还是落到了镇西王手里。
杜绒明白,这完全是自己的过失,赖不得谢瑶英更赖不得殿下,虽心里懊恼,但还是规矩得跟了出去。
谢瑶英一昏睡,就是足足两日过去,城中局势的变化更可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甚至,放眼盛京城内,也只剩这一处不知名的别院还算清净。
谢瑶英陷入昏迷时,别院里侍女大夫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殿下日日来看望,见谢瑶英的伤势毫无起色,脸上虽不显,可众人都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两日,谢瑶英因伤口拖了太久、已经化脓感染,日夜高烧不止。有时她身上的温度才退下来一些,过不多久病情便又反复了回去,且她几乎时时都在发梦,下人们必须警醒着,时刻防止她咬自己的下唇和舌,更要拿温热的毛巾替她擦洗额头手臂,好让她放松些,别紧绷着神经、刺激病情反复恶化。
于谢瑶英来说,这两日更是不好受。
她完全陷在了前世的梦魇里,梦里头疼欲裂,身旁接连传来舅舅战死、外祖们病逝、凤元夭折的噩耗,时而还梦到谢如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的刑场。
她拼命阻止、叫喊、痛哭……都没有用。
好像那场重生才是个梦,真正的她,早在身死的那一刻便坠入了阿鼻地狱,日夜遭受亲人离散惨死的痛苦。
第二日,大夫才下了判定,原本早该清醒过来的人,这是囿于心结才日日不见清醒好转。
可像谢瑶英这个年纪的少女,杜绒和医女们都十分难解,为何她这样年轻,心中就已有了魔障郁结?
众人困惑时,见到例行来看望的主人,便都恭谨得行礼。
看着谢瑶英苍白干裂得唇,男子皱了皱眉,“她不曾吃过东西么?”
“回禀殿下,姑娘牙关死死抵着,”杜绒摇摇头,叹了口气,“喂不进去东西,强喂的话,或许会呛着。”
“虚弱成这样,哪来的精力恢复伤处?”他神色微冷,无意识得碾磨着指腹,“叫人做些有营养的流食来。”
一旁的侍女们领命,连忙急步往外走。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侍女急急忙忙得端回金丝四红羹时,见主人仍旧坐在榻旁,心中微惊,恭恭敬敬得端了瓷碗与调羹过去。
谢瑶英眉头紧锁,调羹抵在她唇旁,她便无意识得抗拒起来、死咬着牙关。
“给我罢。”
男子幽深得眸子凝在谢瑶英脸上,微微启唇,从侍女手上拿过白瓷羹碗。
侍女惊了一下,“殿下,还是奴婢……”
一旁的杜绒拽了她一下,警告的目光落下来,那侍女赶忙闭紧了嘴巴,任男子将东西接过去。
“都出去吧。”
白瓷调羹落在碗里,发出叮当的脆响。
听到男子的话,杜绒与那侍女便恭敬得应声,垂首退了下去。
“殿下他……会照顾人吗?”出了门,那侍女担忧而小心翼翼得低声向一旁的杜绒问道。
“你真是傻,”杜绒用力点了下她的脑袋,颇有点无奈,“怪不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杜绒也不与她多说,叹着气摇摇头,拉着她走了一段,才停在离屋子不近不远的地方。
然而侍女的担忧仿佛是多余的,那只玉白修长的手揽着谢瑶英半抬起身子,谨慎轻柔得拿着调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没照顾过人的人。
她骤然抗拒时,男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意味不明得轻叹了一声。
“不吃东西,怎么会好?”一片静谧中,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即便他声音压得如此柔和低沉,榻上少女的身子还是重重抖了一下。
“阿如、阿如!”她紧闭着双目,浑身抖如筛糠,像是怕极般的大喊起来。
男子将调羹放回碗里,纤长的睫毛覆在眼上,乌黑深邃的眼眸神色不明,似乎在思索什么。
阿如……谢如?
“你弟弟?”
面对沉浸在梦魇中的少女,他皱着眉,有些不适应,却又煞有其事得解释,“你弟弟很好,叛乱已定,谢家人……或许都已回了府邸。”
谢瑶英恍若未闻,眉头紧锁间,额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苍白得唇还不听念着什么。
一时是叫“外祖父”和“外祖母”,一时又叫“舅舅”和“阿如”,过了一会儿,又焦急而恐慌得念叨起“凤元”、“元元”……
他还未想出凤元是谁,又听到她叠声叫起另一人的名字。
“裴景峤、裴景峤!”她脸色惊慌,手指胡乱抓着身下的床单,“……我不会放过你,你还我的元元!你……”
男子贴在她额上的手顿了顿。
可当他凝神去听谢瑶英接下来的话,她又毫无章法得循环起亲人的名字来。
是做了什么噩梦么?
她念起裴景峤时,那语气中的恨意一声比一声沉重压抑。
男子看了她许久,神色晦暗间,眼中的幽沉转瞬便如雾般散开,恢复淡雅。
他的手悬在谢瑶英发顶许久,最终还是轻柔得抚了上去。
“没事了。”他说。
那温柔而耐心的嗓音,好像还真起了些作用,随着他轻抚她发顶得动作,谢瑶英紧张惊恐得神色慢慢变得平和,仿佛在噩梦中也得到了安宁。
杜绒和侍女再被叫进屋时,汤羹已少了大半,谢瑶英虽还是紧闭着眼,但面色也好看了些……只除了自家主子与人紧握的手,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两人低着头,面上却神色震惊。
“她抓着我的衣袖,也不好惊动她,”男子淡淡道,“若回来的人有事需要向我汇报,便让他们写在纸上,再由你们送过来。”
杜绒还算镇定,一旁的侍女却惊得几乎站不住脚。
这是要整宿在这儿陪着照顾吗?
殿下不是有洁癖从来不与人身体接触吗??
侍女与杜绒出了门,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两只交握的手,说话就有些磕磕巴巴的,“杜绒姐姐,殿下这是……”
杜绒神色虽有异,闻言还是睨了她一眼,“莫议论殿下的事,也莫在外面乱说话。”
侍女只好按下心中的惊诧,乖乖得闭紧嘴巴。
谢瑶英醒来时,已是第三日下午。
她醒过来,略一回神便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心中记挂着朝中动向,便白着脸起身要下床。
“小姐别乱动了,您伤的重,会扯到伤口的。”穿着浅紫色衣衫的杜绒急步走过来,将热水与帕子搁在一旁,连忙走上前扶谢瑶英躺下。
听见杜绒的声音,谢瑶英愣了愣,直直得朝她看去。
其实这一世的杜绒和上一世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上一世自杜绒来到她身边,便总是穿着灰色和黑色的衣裳,也常常冷着脸,一副沉默寡言、不近人情的模样。
可这一世的杜绒不仅穿了这样粉嫩的浅紫衣裙,现下才这么一会儿,就对她念念叨叨了一大篇关于“伤处”的注意事项……就抵得过前世她一个月说的话了。
她一直以为,杜绒生来就是那样的闷葫芦。
“……抱歉。”
谢瑶英看着她关切的表情,也不知怎么,忽然有点眼眶发热,没头没尾得冒出了这么一句。
“嗯?”杜绒没听清,温声俯**来询问她,“小姐有什么吩咐么?”
直至这一刻,她才好像从那无边的噩梦中,被人骤然拉了出来。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是崭新的,生机、爱意,都还未被抹杀。
过去了……都过去了。
【作者题外话】:……我在单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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