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瑶英与陆云生说过六皇子也是同谋后,陆云生这几日便处处提防着裴景峤,可裴景峤自然也不是傻子,多多少少能感觉到陆云生对自己的警惕。
“不敢断言,”陆云生冷哼一声,看向裴景峤的目光越发深沉,“只是谢氏女已赐婚于六殿下,那便算半个皇室中人,犬子的命,自是不敢与谢小姐比较。”
裴景峤不点头也不说话,抬着眼睛看他,一副温吞文静的模样。
“镇西王此举,意在乱我方军心,既知如此,又怎能让他得逞?!”陆云生振声道,“我等虽为文官,可镇守于此便是为了保护家国太平!叛贼当前,自是迎战!”
此话一出,虽振奋了些人心,可还是有人忧心忡忡,“宫中不过二万禁军,镇西王的大军却有二十万,援军最快也要明日晚上才到,这两日,就算你我守的住太和门,又怎知其他地方守的住?”
“那你说如何,难道开城投降不成?!”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竟是吵了起来。
这时城下也传来叛军的叫嚣,言辞不堪入耳,大多是咒骂陆云生与裴景峤的,大抵是久久不见上头有反应,镇西王浑厚的声音便自城下传来。
“裴景峤!你个叛徒!一边虚与委蛇于本王,一边在狗皇帝面前装模作样!待本王攻下皇宫,第一个就砍了你的头喂狗!”
镇西王骂完,便抽出弯刀怒吼:“攻城!”
城上人心惶惶,一半是因为那攻城的号角,一半是因为镇西王说的的话。
裴景峤垂着眼望向城下,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不会诸位,真相信这叛贼扰乱军心的话吧?”
众人皆称“不敢”,只有陆云生一瞬不错得盯着他。
裴景峤缓缓别过脸,直直得与陆云生的目光对上。
“孰是孰非,自有圣上定夺!”陆云生脸色肃穆,遥遥向紫微殿的方向抱了下拳,“而当下叛乱当前,咱们自是一心抗敌!”
裴景峤勾唇浅浅一笑,然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莫说两日,”陆云生沉声道,“就是十天半月,咱们也得守住皇宫,守住一国之本!”
裴景峤附掌而笑,“陆寺卿刚正,可其余军队现下也无法调动,太和门一干文臣,谁来领军守城?”
陆云生看了裴景峤一眼,语言虽恭敬,可眼中的反感几乎快溢出来。
“臣家中次子为四等带刀侍卫,自是由臣身先士卒!”
陆云生揽下这明显是送死的任务,众人不觉都对他有些敬佩,心中也定了定神,纷纷想起守城的办法来。
镇西王沉着脸等了半晌,见亲随的主意不管用,便勃然大怒。不是他不想杀进城去,而是皇城易守难攻,若那帮子文人不肯出城迎敌,镇西王的大军强攻的话,反而会让对方处于有利地势,使自己多出许多不必要的折损。
盛京外援军压城,逼宫之后亦有恶战等着,使镇西王不得不爱惜羽毛、珍惜兵力。
谢瑶英眼睛一直盯着城墙上方,她使劲全力得掐了自己的掌心,将掌心掐出数道血痕,只为借疼痛的刺激,好让自己能清醒一些,积蓄些力气。
不过片刻,便有人探出身来。
是陆云生。
“裴赢!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有脸在外面叫嚣!我劝你速速放下兵器,随我去向圣上请罪!如若不然,”陆云生振声怒喊道,“待援军明日临城,你就是哭也来不及了!”
谢瑶英眉心一跳。
镇西王果真听出了不对劲,皱着眉似在思索陆云生的话,依照谢瑶英所说,皇帝一早就递了信出去,怎得陆云生还说,叛军明日才到……
不待他想清楚,谢瑶英用力将指尖掐进手心伤口,拼尽全力朝城墙上大喊。
“援军已在攻城!其余家眷都被救走,至多到午时便会解宫门之困!请陆寺卿——”
余下的话谢瑶英还没说完,一旁的镇西王亲随便急急得将她捂住嘴。
没有人想到这失血失得半死不活的少女还有力气喊的这样大声。
不过对谢瑶英来说,没有关系了,她要说的话都已说完。
因喊得太过用力,她喉中都有血气涌上来,骤然被大手捂住口鼻,便激烈得咳嗽起来。
陆元在身后吓得大哭。
少女的喉咙沙哑得如同被炭火烧过,叫人一听就能想象出她受过的折磨,这一瞬,那声嘶力竭的喊声传至宫门内,和那灼艳的血色一起,印在了每一个守城士兵的心中。
他们家中的幺妹、幼女,都不会发出这样字字泣血的呼声。
到底一个国家、一个男人有多没血性,才在这里顾前想后,让一个不过及笄得少女挡在家国身前。
数千双看着谢瑶英的眼睛里,亦有陆家的三子陆知。
他脸色惨白,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尚在太熙宫享用珍馐玉露、不知忧愁为何物的陆纪雪。
若谢瑶英那日同他走了,或者说,若自己没有骑走她的马……
“艹,”不知是谁大声骂了句脏话,“我们还是不是男人?!还要怕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杀他妈的!”
……
陆云生急整军备出城迎战应时,镇西王已经反应了过来,眼眸赤红,一脚踹开面前的亲随,举刀便向谢瑶英砍去。
“铮——”得一声,一箭疾速破空而来,直接将镇西王的刀打偏,一下子砍在了谢瑶英身后的木柱上。
未等他抬眼,下一箭挟风而至。
身后的军马亦有许多中箭,嘶鸣着倒地,镇西王也被亲随护住,快速退向后方。
有数十人驾马自军队后方杀了进来,个个身穿轻甲,穿梭在重甲的叛军中凛然有序,宛如闪电划破夜空般,突破一个口子后便快速抽身,十多万叛军虽不至于被击溃,却也瞬间就乱了章法。
尤其是在谢瑶英振声喊出“援军正在攻城”的话之后。
并非完全溃败,可他们知道,大势已去了!
“援军来了!”
城墙上不知是谁,激动得大喊了一句。
话声一出,守城将士从城门中涌出,杀声高昂,而叛军也无暇去确认是否“真的来了援军”,不等镇西王发号施令,已经“赶鸭子上架般的”与守城将士交战了起来。
再待镇西王回神、怒声号令时,情况已不容将士们分神去听他的指挥了。
谢瑶英那一喊已是用尽了力气,几乎是半昏死过去,抓着哭泣不止的小陆元的手,几乎分不出精力去安抚她。
陆知一路杀出人群,看到面前浑身是血的谢瑶英时,心中巨震,正要去解她的绳子,一支箭便瞬间射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有一男一女驾马飞速赶来,抽刀断开绳子,而后俯身将谢瑶英拦腰抱上马,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陆知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想要去追,可听见父亲陆云生的怒斥声从人群中传出,“陆知,你不要命了!发什么愣!”
“爹!谢瑶英她——”
有叛军发觉俘虏被救走,集中兵力向这边包抄,陆云生挡了一剑,无暇分神,又急又怒得大喊。
“带陆元回去!”
陆知只得咬牙抱起了哭泣不止的幼弟,耳旁厮杀声不断,偏偏一声刀剑穿透肉身的钝响传进他耳里,陆知浑身一震,抱着陆元愕然转身。
“父亲!!”
——
谢瑶英被人抱在马上,颠得几乎快吐出来,伤口也二度被撕裂,可惜她只能皱着眉忍耐,因为她已经虚弱得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唯独好的一点,就是她终于能将紧绷的神经松下——并非她心大,而是她听到了杜绒的声音,她知道,陆元和自己都得救了。
“姑娘忍忍,一会儿便到地方了!”
杜绒的马鞍都被谢瑶英的血浸透了,她看着触目惊心,语气也不自觉变得焦急。
到达医馆时,谢瑶英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了。
杜绒抱着她下马,白着脸一脚踹开医馆的门,“老李,救人!”
谢瑶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模糊得看见人影憧憧,有人将她放在平整柔软的榻上,有人发出惊呼,也有冰凉的手探在她额头。
“这样重的伤……”老者大惊出声。
像是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似的,杜绒急急打断他,“这是殿下要的人,你莫说别的,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你也得给拉出来!”
“殿下,莫非是上次那个来葵水……”
老者的声音越发模糊,纵然如此,谢瑶英还是听见了只言片语,若不是她失血过多,脸红不起来……只怕此时脸都可以和红绸布比肩了。
之后,她的意识便断断续续的,有人将她肩上黏着血肉的衣衫剪开,她甚至都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谢瑶英的眼前渐渐陷入黑暗,是虚弱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谢小姐,”杜绒安慰的声音在她耳旁想起,“您已经安全了,请放下心睡吧。”
谢瑶英很想拉着杜绒、问她那个自己一直疑惑得问题。
——这一世,她效命的人、三番五次让杜绒来救她的人,到底是谁?
仿佛命运感召般的,她听见有人微惊出声。
“殿下,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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