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知夜在梦里被成千上万的羽箭给射成了筛子,醒来时一身的冷汗,连褥子都浸湿了。她翻身坐起来,发现房中漆黑一片,这一眯眼竟已到了深夜了?她擦了擦汗,从榻上下来,黑暗中好像是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踉跄了几步,险些跌个狗啃泥。
说到狗,鬼束呢?鹤知夜打了个响指,借着指尖的幽光,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张狰狞的血淋淋的脸孔,看样子,死了有些时候了。她扶着凳脚站起来,四下里看了看,除了脚边这具尸体外,门边上还横着一具。
鹤知夜一脚踢开那具抵着门的死尸,推门下了楼去。店里点着昏暗的烛火,小厮趴在柜上鼾声如雷,垂下来的一只手中还提溜着一个竹笼,笼里的白色鹦鹉双目紧阖,似乎都中了什么昏睡的法术。
强压着心中的不安,鹤知夜轻轻唤了一声鬼束的名字。
“鬼束?”一直没有等来回应,鹤知夜的语气也急切了起来,她着急忙慌地在客栈里四处寻找,忽然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鹤知夜顺手捡起致使自己摔跤的罪魁祸首,定目一看,这纹理——好像是一截肠子?她连忙将手里那截肠子扔了出去,抑制不住地呕起来,起先只是呕了一些酸水,然后便是一坨接着一坨的糊状物,只一会,便将中午在塞外春吃下的好酒好肉全吐了个干净。
吐完的鹤知夜十分虚弱地扶着墙站起来,恍惚间听到一阵类似于吸溜面条的声音,不禁又是一阵反胃,不过好在她的胃已经吐乏了,就连干呕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循着声音来到了后院,见那马棚里的马也都倒地昏睡着,而那声音的源头就在马槽后面。
黑暗中,鹤知夜看见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淡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是鬼束。
鬼束的嘴角满是鲜血,还不等鹤知夜问话,他便先开了口:“这不是我的血。”
鹤知夜僵硬地扭动着脖颈环顾四周,问道:“那是……”
“别找了,被我吃了。”
“吃了?”就连鹤知夜自己也不知道她脸上此时究竟是什么表情。
鬼束擦了擦嘴角,淡淡道:“不吃干净,其他的还会循着气味找来。”
鹤知夜疑惑道:“难道你身上的狗味也盖不住?”她知道魔界的人都是靠气味来辨别人物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初见时鬼束会把她误认成是狰。
“不是因为我。”
“那因为谁?”鹤知夜挑眉道:“总不能是我吧?”
鬼束静静地看着鹤知夜,没有说话。
“为什么呀?”鹤知夜不解。
鬼束皱眉道:“你当真没有感觉?”
“什么感觉?”
鬼束从衣袖中取出水银灯,只见灯罐中的水银透着血光,煞气腾腾。
“你身上的戾气太重了,想必是和这东西有关。”
鹤知夜敛了敛神,沉声道:“先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只是没过多久便又恢复了正常,我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你我在寻欢楼的汤泉池里打斗那次。”鹤知夜理了理思绪,回忆道:“而这一次,好像自打掉入死涧,我便有些头昏体乏,可奇怪的是,到后来与人打斗时反而亢奋了起来,难道说……”
鬼束一把抓过鹤知夜的手,摊开一看,掌中赫然一排血痂。
“这……”鹤知夜想了想,才道:“好像是多蕴咬的。”
鬼束眸子黯了黯,仿佛已经了然。
鹤知夜只觉得脊背发凉,好在发现得还不算晚,否则的话,自己的精气就要被水银灯给吸食干净了。
乌云遮住月光,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鹤知夜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得去一趟天尽头了。”
“楼上还有两个没有处理。”
“那——”鹤知夜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道:“我去外面等你。”
距离鹤知夜上一次来天尽头,已然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那时同她一起的还是莲宝,也不知那小狐狸最近过得如何,算下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了。
白檀见到鹤知夜丝毫不惊讶,好像他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并且知道是为何而来。说实话,面对白檀的无所不知,鹤知夜有些厌倦了,起先那几年还觉得新鲜,越往后反倒觉得无趣了,可尽管如此,嘴上还是要客气一番的。
“这天底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你来找我。”
“哪的话。”鹤知夜脸上有些讪讪,从腰间取下水银灯交给白檀,有那一瞬间,让她想起了从前苍山上的那个雪夜。
白檀将水银灯送入袖中,淡淡地扫了一眼窗外院落中立着的鬼束,嘴里道:“老树下面,有几坛新酒。”
“谢谢你。”
“你本不应同我这般客气。”白檀收回目光,幽幽道:“丹药仍在老地方,兴许能续续命。”
白檀这样说,便是已经清楚了鬼束的状况,鹤知夜不禁有些低落,沉声道:“白檀,我时常想,当年若不是你,我现在会是个什么不人不鬼的模样。”
“阿鹤,我将你从南疆带出来,是希望你过得开心顺遂。”白檀看着鹤知夜,认真道:“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鹤知夜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许久,才道:“起码跟你一起生活在天尽头的那些日子,我的确过得很开心。”
“可……”
“就从替漆宁照顾我来讲,你已经很够意思了。”鹤知夜她死死地盯着脚尖,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她若知晓,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白檀离开以后,鹤知夜就躺到小榻上吞云吐雾,满脑子的思绪理也理不清,就连鬼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没有丝毫察觉。直到烟袋空了,她才回过神来,一翻身撞到了在她背后侧身躺着的鬼束。
鬼束应该是真的累了,只微微皱了皱眉,便又沉沉睡了过去。鹤知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坐得浑身酸痛,才蹑手蹑脚地下了榻。
鹤知夜从老树下面挖出一坛酒,将酒坛子提在手中攀上树去喝,就如同从前一样。
夜空中挂着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好像只要你一伸手就能够到似的。鹤知夜打了个酒隔,将酒坛子随手丢到一旁,伸手揪下一片新生的嫩叶,草草写了几个字,跟着便一仰头,倒挂在树上,用烟杆敲了敲地面。
没多会,便有一小鬼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还请将我这帖子,送给摩罗城里的缭——月夫人。”说着,鹤知夜便又打了个嗝。
那小鬼怯生生的接过帖子,口中道:“是,小的一定送到,还请鬼仙人放心。”
“鬼仙人……”鹤知夜失了会神,忍不住笑了笑,道:“可别再这么叫我了,受不起。”
“仙人何须自谦?小的曾受过仙人的恩惠,仙人恐怕早已不记得了。那年小的进山采药遇匪惨死,到了地下还惦念着家中病重的老父,不肯渡过那奈何桥,还是仙人替小的关照了老父几日将他好生送上路。”那小鬼说到此处,见鹤知夜的眉头越皱越紧,遂又道:“仙人忘了不要紧,只是小的铭记仙人这份恩德,是断断不敢忘的。”
鹤知夜原先在那黄泉路上接引新亡人,碰上放不下人世的那也是常有的事,她又是个心软的,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替多少人照看过老父老母遗孀遗孤了。
还不等鹤知夜回话,那小鬼便接连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噗”地一声消失了。手机用户看苦夜长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221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