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缭月的成功上位,激发了宫城里其他不甘于人下的女人拼搏向上的动力,不管是乐师还是舞姬甚至是洗夜壶的婢子,无一不在极尽所能地作怪,她们私底下一致认为重疏在女人方面有特殊的审美癖好,毕竟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也不见重疏对谁上过心,偏偏是缭月那种姿色的住进了霄台殿。
说到这个缭月,这些天重疏越发地觉得她不太对头,应该说自打她住进了霄台殿,就仿佛是变了个人,变得越来越……重疏也说不出来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是越来越不像她了。
或许让缭月住到自己身边来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重疏这样想着,心不在焉地剥着果皮。
夜已深了,即便重疏已经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但他仍不打算睡下,他木然地看着殿外,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事实证明重疏的直觉还是比较准的,他的确等来一个人,那就是鹤知夜。
鹤知夜还没进门,注意力就被殿里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吸引了过去,她的目光在那一张张争奇斗艳的脸上来来又回回,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嫌弃。
重疏立刻遣了那群吹拉弹唱手舞足蹈的侍女,将目光移到鹤知夜身上,定定看了她了许久,才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鹤知夜直直地看着重疏,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在逃避这一刻,可等真的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这远没有她想的那般可怕,她为自己的释然感到了一丝欣喜,不冷不热道:“我该叫你什么好?”
重疏眼神黯了黯,还未说话,就听身后一声音道:“自然是叫父亲。”
来人穿金戴银,身后还跟着四六侍从前簇后拥,一派雍容华贵。鹤知夜见她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等等,这人似乎是慕龄的同僚?没错了,这人是缭月,只是她如何会出现在霄台殿?
似乎是知晓鹤知夜的疑惑,缭月娇媚一笑,柔声道:“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罢了,又转脸看了一眼重疏,脸上笑意更重了些,又道:“如今,我已不替多蕴做事了,之前的事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鹤知夜看在眼里,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可她现在没有心情跟别人冰释前嫌更没心情看别人你侬我侬,她只是看着重疏,问道:“鬼束在哪?”
还未等重疏说话,缭月便道:“你可知道往生台?”
“知道了。”鹤知夜眯了眯眼睛,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缭月的声音:“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鹤知夜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
缭月轻笑一声,答道:“因为他要悔婚。”
“我看,这不能叫悔婚,当初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也没人征求过他的意见。”说话的时候,鹤知夜并没有回头,她看着殿外的夜色,天上漆黑一片,竟然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重疏一直盯着鹤知夜的背影,似乎是在等她回头,可若是她真的回过头了,他又必定会噎住。
缭月看着鹤知夜离开了霄台殿,小步挪至重疏身旁坐下,双手抚上他的肩头,娇嗔道:“是不是妾身多嘴了?”
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明知故问?重疏实在想不明白,他淡淡地看了缭月一眼,没有说话,端起酒杯在手中摩挲许久,却不曾喝上一口。
此时正是夜深时,鹤知夜站在霄台殿外的高台上,看着宫城外的灯火通明的街道,只觉得这宫城里寂寥得很。
往生台上,凛风刺骨,吊着囚笼的链条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声音,叫人听了头皮发麻。
多蕴死死盯着那囚笼中鬼束的背影,盯得眼睛又酸又胀,可他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高处冷,小心别让风吹坏了殿下的身子。”乐芙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又给多蕴披了一件大氅,劝道:“殿下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歇一歇去吧。”
见多蕴不予回答,乐芙便又道:“殿下放宽心,人在这里关着,饶他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跑不了。”
跑不了?是吗?多蕴苦笑了一下,见乐芙神色躲闪,心里咯噔了一下,遂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乐芙赶紧道。
“乐芙。”多蕴皱眉。
乐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鬼束,凑到多蕴耳边,小声道:“空枝那贱婢,自尽了。”
多蕴神色骤冷,她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继而幽幽道:“乐芙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乐芙忙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她自尽又不是你的错,再说了,是她自己跑回来的,咱们也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谁知道她还会想不开呢?”
“罢了,我累了,想下去泡个澡。”多蕴起身,怎奈浑身冻得僵硬,站都站不稳,好在被乐芙扶住,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尚且受不住这大风,可想而知鬼束此时有多冷。
有那么一瞬间,多蕴想走上前去看看鬼束是否还活着,可她害怕,她害怕面对他看自己的眼神。她恨不得这冷风吹得再猛一点,把他的脑子吹吹清醒,然后来乞求自己的原谅,即便那不是发自他的真心,但只要他愿意屈服,她就会无条件接受。
这偏殿自上次失火以后,就再也无人打理过,阴气森森,似乎到处都漂浮着鬼魅。
一想到冷梢就是死在这殿里,多蕴就像掉进了冰窟,尽管池子里的水是热滚滚的,也暖不了她的心。
多蕴取下簪子将发髻散了,一头乌发海藻似的漂浮在水中。那乌铁簪子与多蕴着实不相称,可自她取下来后,便一直紧紧攥在手中,眉头渐渐蹙到一块。
多蕴也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只是等她回神的时候,池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几分,她闭上眼睛,将头靠在石台上,轻声唤道:“乐芙?”
没有听到乐芙的应答,多蕴下意识地睁开眼,见窗外赫然立着一个人影,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影不是乐芙。
多蕴控制不住地失声尖叫,惊醒了窗外树上栖着的禽鸟,纷纷扑棱起来,她用力地揉了揉肉眼睛,再看过去,窗外哪有什么人影,不过是树罢了。
这时乐芙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关切道:“殿下,殿下,怎么了?”
多蕴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去替殿下拿换洗的衣物了,那往生台上血腥味太重,换下的氅子上都沾了臭味。”
多蕴黯然道:“什么香的臭的,有人在乎吗?”
往生台?一滴雨水落到鹤知夜脸上,接着头顶的树叶便哗哗作响。这雨说下就下,丝毫不给人做准备的时间,鹤知夜抹了把脸,离开了偏殿,朝着往生台去了。
在见到鬼束之前,鹤知夜设想了无数种他的惨状,尽管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但等她亲眼见到时,还是抑制不住想骂人的冲动。
散发着腥臭的囚笼之中,鬼束浑身是血地静坐着,他微微仰着头,脸色青白,眼神涣散,全无生气。
雨越下越大,宛如瓢泼,可再大的雨,也无法将这往生台上的血腥冲刷干净。
一双手穿过笼网轻轻地捧住了鬼束的脸,这双手微微颤抖,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她就让他们这样待你吗?”
鬼束动了动嘴唇,干裂的唇纹里便渗出了鲜血,他的声音沙哑到像是嗓子里被灌满了沙土。
“我出不去。”
“我知道了,知道了。”鹤知夜抬起头,泪水混在雨水里一颗颗落下来,她认得这个笼子,这边是原先他父亲用来逼迫他与手足残杀的刑场,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揪得紧紧的,咬牙道:“我不怪你。”
一瞬间,这些天来所有的怨愤,全都烟消云散了。
鹤知夜本想确定鬼束无恙后就先想办法解决陈陶的事情,可如今这情形,她实在是无法将鬼束抛之脑后——他看起来已经像是随时都会死,如果他死了,救不救陈陶,也就失去了意义。
思来想去,鹤知夜还是决定掉回头去找重疏,可她在霄台殿里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他,正要离开,就听身后有人道:“你别怨他偏心,人多蕴可比你机灵多了,又是哭又是闹,不像你,冷言冷语。”
缭月不知何时出现的,她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侍从不要跟上前,独自走到鹤知夜面前,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问道:“你可是想救他出来?”
“什么?”鹤知夜眯了眯眼睛。
“凭你的法术是打不开那笼子的,但——”缭月脸上的表情模糊得不像真的,柔声道:“我可以帮你。”
“你?”
缭月走远几步,眼珠子一转道:“怎么?信不过我?”
鹤知夜深深看着缭月,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缭月撩拨着耳边的头发,幽幽道:“我不过是不想有人顺心罢了。”
“多蕴?”
缭月笑了笑,道:“我等你到明天这个时候,你好好考虑。”手机用户看苦夜长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221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