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最忌讳朝令夕改,前世镇西王谋划缜密,“温水煮青蛙”似的卸去了盛京的军备,不论气候、时机还是暗中布下的内应,都是镇西王考虑周全而行之。
所以谢瑶英几乎从未防备过,那场夏至才发动的叛乱,竟会提前至春分之后。
通知外界的方法或许笨些,可已是她时下能想到的最万全的了。
只是那句“镇西王意图谋反”的话一出来,连杏惊得瞬间就面无人色,就连谢如赶马车得动作都重重顿了一下。
“谢瑶英,你疯了!胡说什么?”谢如急急得侧身向身后道。
谢瑶英贴近马车门帘,叫了声谢如的名字,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问他道:“你可有注意身后两侧?是否有人跟着?”
谢如一路都在听她的话注意着,闻言有些没好气,“没人跟着,你是不是中邪了?天子脚下,六皇子就是要寻仇,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在街上动手!”
他看这个姐姐是吓糊涂了,被六皇子拦下之后就神神叨叨的,居然还说镇西王要谋反。
而且镇西王不是早就回边疆了么?
谢瑶英也不指望他理解,问话的同时,自己也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观察外面。
毕竟是寅时,除了身下马车,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是她心思细腻,仔细分辨中,虽天色昏沉、雨势浩大,但她还是发现了一丝细微的不对劲。
谢瑶英回身看向一旁的连杏,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给连杏换上,连杏听话照做,但还是担心极了,“小姐,为何要这样?”
以城门处的重骑军规模来看,镇西王应该是打算像前世一样,控制城中官驿后,待众文臣入宫上朝时便起兵逼宫,她必须赶在前面想法子将信息传进宫里。
“我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咱们,你换上我的衣服掩人耳目,我在前面找个隐蔽处下车,”谢瑶英见连杏面色惨白,便温和了些音调,“待回府之后,你便听我的话,想法子与御林军中的江统领联系上。”
“他见了玉佩就会帮你出城,若有人问起——”谢瑶英想了想,“你就说我昨日淋了雨,患了重病,城中缺几味药材,你出城去抓了药便回。”
连杏重重点头。
“出城之后,你便自己想想办法,”谢瑶英紧盯着连杏,沉声道:“不论如何,一定要尽快到江陵找到舅舅!”
“你疯了?”谢如听谢瑶英叫他把外袍脱给他,脸色发黑,“你到底想去干嘛?”
听谢瑶英催促,他只得脱下来扔进车里,反正里面外面都湿透了,穿几件本就没什么两样。
“你驾马车从前面右边的巷子穿过去,然后换官道回府里。”
谢瑶英一边将湿得滴水的男子外袍穿上,一边撩开门帘,谢如见她不在车里待着而是探身出来,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谢瑶英目光灼灼得盯着他。
“回府后,刚刚见到的人、还有我刚刚在车内说过的话,全都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一句!”她盯着谢如道,“知道吗?”
裴景峤心思诡密,方才或许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事后思索,难保他不会上门来找。
如果身后跟着的真是裴景峤的人,而谢如又口不择言说漏了什么,反倒会害了这个弟弟的性命。
谢如本来还要犟两句,可看着谢瑶英的眼神,他抿了抿唇,便皱眉道:“知道了。”
“等你到府上,就让小结扮成我的样子待在丝竹院里,若能蒙混过去,”她抬起眼,看着谢如茫然不解的脸,“辰初时,来芳合酒楼接我。”
谢如心里老大不爽,腹诽谢瑶英怎么使唤自己使唤得这么自然,正要说话,马车入了巷子,忽然身边的人就从车上滚了下去。
他惊吓得瞪大了眼眶,刚要叫喊谢瑶英的名字,身后的连杏连忙止住他,“少爷,千万别出声,会害了小姐的!”
只片刻的犹豫,谢瑶英的身影便已消失在马车之后。
噼里啪啦的雨打屋檐声将那一瞬落地的钝响尽数吞入夜幕。
谢瑶英躲在巷口角落的一堆杂物后面,待谢如驾驶的马车离开,又过了片刻,果真有一骑快马跟了过去。
她紧贴着背后的墙,将谢如略宽大些的披风系紧,而后将半挽起的发髻拆开,用一根发带将满头青丝高高得束起。
做完这一切后,她起身快速往陆府的方向走。
她打算去找陆云生。
虽说陆云生之前曾因外祖和母亲的关系像自己示好,可谢瑶英看不清此人城府,所以拒绝了他的帮忙。
眼下时间所剩不多,谢瑶英认识的京官只有两个,一个谢从鹤胆小怕死,剩下的就只有陆云生,更别说,前世时陆云生还是在此次反叛时护国殉亡的。
他现在是自己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
抵达陆府时,离众官上朝已只剩半个时辰不到。陆云生向来起得早也出发的早,今日不知怎么老天凑巧一般,叫下人们不小心打湿了准备好的朝服,于是陆云生也只能回房,待下人们用炭火烘干再出发。
门房来消息说谢家有人求见时,陆云生还愣了愣,等谢瑶英一身湿透的男子装扮进屋,陆云生瞠目结舌得看着她,难得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命下人守住口风,他才皱眉问道:“谢小姐,你这是作何?”
眼下才寅初,天都没亮透,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打扮成这样,冒雨跑来生人府中叩门,就不怕自己的名声日后会被人诟病?
谢瑶英来不及和他说这些,只拱手道:“请寺卿屏退下人。”
陆云生皱起了眉,面色越发严峻得看着她。
两旁的下人面面相觑,心中惊诧好奇得不行,但还是听陆云生的话乖乖退了下去。
“有何事这样要紧?”陆云生此人古板守旧,这时对谢瑶英已没什么好脸色,“谢小姐可知这于理不合?”
“此事关系家国存亡,”谢瑶英恭敬得回道,“请恕晚辈冒犯。”
不等询问,她抬头看向那一身朝服的中年男人,“晚辈认识的朝官中,唯有您刚烈正直,所以此事,也只能来托您帮忙。”
听谢瑶英说完“镇西王意图谋反”,并陈述自己凌晨在城门的所见所闻时,陆云生的脸色只越来越难看。
他眼中冷凝,“你可知你口中造反的人是谁?简直无稽之谈!”
“您若不信我,今日百官入朝后,镇西王必会放十万铁骑入京,且城中的官驿已被他们控制!届时,就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更别说反抗了,皇城内只有两万禁军,皇城外百姓们手无寸铁,”谢瑶英讲得急了,大约是想起前世盛京的惨状来,眼眶发红,“寺卿一念之差,便关系着盛京数十万人的性命!”
不知听到她那一句话,陆云生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得定在谢瑶英脸上,“你怎知,皇城内此时只有两万禁军?”
本应是有十万的,可前日不知为何拨了宫外八万精军出城,说是为入春后的围猎做准备。
这种事向来是严格保密的,只因陆云生是大理寺寺卿,才略听到些消息……谢瑶英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
“禁军副统领童武,曾于镇西王手下做事,留下的两万禁军大多是新军,您若不信,入宫一探便知!”
谢瑶英急声道:“这次逆反,副统领童武便是镇西王在宫中的内应之一!”
前世便是如此,听陆云生一说,谢瑶英更加肯定——镇西王的行动就在今天!
陆云生脸色沉着得思衬了半晌,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忽然抬眼问她:“深更半夜,你为何会出现在城门?”
谢瑶英愣了愣。
“我听说赐婚的圣旨谢府已经接了,难道你是想逃婚抗旨?”陆云生脸色极其难看,“你可知这是死罪?”
谢瑶英有些尴尬得垂下头,虽说是谢如冒失行动,但她也不是没有过逃婚的想法。
房中沉寂了好一会儿,外边的下人敲了敲门,“大人,上朝的时刻到了。”
谢瑶英惊了一下抬起头,因陆云生还不信她,也没有应允要帮忙,她便有些慌乱得朝陆云生看去。
陆云生皱眉看了她片刻,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片刻后,才起身沉声朝她道:“你放心,此事我会去宫中查明。”
“若真有人意图谋反,我便是拼去性命,也不会让他得逞。”
谢瑶英听见“拼去性命”四个字,心中一颤,陆云生整理好朝服准备出门时,她便下意识叫住了他。
陆云生身形不算高大,眉目间一股凛然正气,因他年长,下巴上蓄着浓黑胡须,便更显得性格固执刚正。
他疑惑得看向谢瑶英,见她怔然看着自己,又皱了皱眉对下人道:“送谢小姐回府时,记得避人耳目一些。”
“不必劳烦,”谢瑶英站起身来,想了想,将那些不太适宜的话咽了回去,只恭恭敬敬得行了个礼,“若寺卿验证了晚辈的话,请寺卿在第一时刻,控制住副统领童武,兴许,能拖延一时半刻。”
她与陆云生对视了片刻,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些内疚,“望寺卿保重。”
陆云生微微皱眉,没说什么,点了下头便随下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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