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忍不住偷笑,明公皱着眉头,无奈的摇摇头,对着下人吩咐了几声,没多会儿从外面来了几个婆子,和如玉一起把朱娴瑶带走了。
经过这么一耽搁,院子里的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对范进的这首新词赞不绝口。
整个院内只有冯锡范一人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冯家完了。
范进淡淡的应对着周围人的夸赞,碍于范进伯爷的身份,不少自觉地位不足的人,只敢远远的呆在外围,内圈里都是有些官身,或是声名在外的文人。
明公到底是厚道些,看着冯锡范的样子,却又有些心生不忍了,踟蹰了半晌,这才开口对着范进说道:“守拙这首木兰词,惊才艳艳,简直是神来之笔,也让老夫大开眼界,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范进依旧笑了笑,客气的谦虚了几句。
“不过今日诗会,原本是为了陶冶情操,斗诗一事,老夫原也是不赞同的,”到得此时,明公再提起这番话,没人再认为他是偏帮范进,刚才心中有些怀疑他的人,也在心中暗自惭愧,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范进更是心如明镜一般,笑着打断了明公的话:“明公的意思,在下明白了,此事就当大风刮去,如何?”
不仅仅是明公,就连一圈的人也没料到,范进竟是如此易于,之前冯锡范那般咄咄逼人,又是暗中设下陷阱,范进竟然能有这般的肚量,让所有人都对范进的人品更加佩服。
冯锡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的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范进,浑身忍不住跟着颤抖起来:“伯伯伯......伯爷......,此话当真?”
范进一笑,却是没有答话。
乐樊上前一步,忍着心中的厌恶,出言呵斥道:“大胆!竟敢质疑平南伯的话!放肆!”
冯锡范哪里顾得上乐樊的态度,听到乐樊说的话,一颗心简直要喜翻了,激动的浑身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双膝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谢过伯爷!谢过伯爷!是小的猪油蒙了心,妄想考校伯爷的文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范进却是不去看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明公心中一声长叹,往日里冯锡范也算是有些才名,今日虽说没有学狗叫,可是和声名扫地也无两样了,他出言道:“好了!既然伯爷原谅了你!你退下吧!以后行事莫要这般酒后孟浪了!”
到底是存了几分爱才之心,明公最后一句话给这件事定了个“酒后孟浪”的性质,也算是给冯锡范一个小小的台阶,至于日后如何,就要看冯锡范自己的造化了。
本来冯锡范也是三五好友一同前来,此刻与他前来之人恨不得躲得远远地,装作压根就不认识他,最后还是他的下人过来扶起双腿发软的冯锡范,主仆二人灰溜溜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经此一搅,诗会再继续下去也是索然无味,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议论刚才之事,甚至连凉亭里的数位耆老名宿,也会偶尔冒出几句,最终隆庆三年的诗会草草收场。
范进略带歉意的对着明公说道:“今日之事,还请明公多多见谅!因为在下与冯锡范之间的私事,倒是搅乱了诗会,在下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明公哈哈一笑,摇头道:“守拙莫要自责!今年的诗会虽然有些插曲,却是无伤大雅,诗会的结果不在时间的长短,守拙的几首诗词,没有一首不是佳品,还有不少士子也许是受了守拙的启发,也写出了不少佳句,近几年的诗会,唯有今年老夫最是满意了!”
范进再三道歉,两人说了会儿话,觉空大和尚安排结束了,过来邀请准备留下来祈福的几位,一同前往前院。
到了前院,觉空大和尚先是引着众人参拜了大雄宝殿里的佛祖,随后按照众人的意愿,分别把几位耆老名宿送入了相应的偏殿,自己则是亲自领着范进,往药王殿行去。
“大师无需在此陪同,本伯自行诵读即可!这《药师琉璃经》平日里本伯在家中也是熟读的!”
范进双手合十,对着觉空大和尚道。
觉空也不勉强,双手合十,对着范进行了一礼:“南呒阿弥陀佛,平南伯既有此等向佛之心,自是善事,如此,老衲就不在此叨扰,伯爷自便!若有什么需要,尽可遣贵属招呼一声院里的沙弥即可!”
说完话,觉空真的转身就走,丝毫也不停留。
范进看着觉空离开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高拱选择在这里见面,这个觉空大和尚并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啊!
“你去守好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范进吩咐道。
乐樊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殿门。
穿越以前,范进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是如今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能从21世纪穿越到大明朝,这本身就是一个神秘事件,所以范进抬头望了望供奉的药王菩萨,还是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一礼。
“哈哈哈,没想到平南伯真的是如此信佛之人!在范伯爷这个年纪,信佛之人不多啊!”
一个明显的河南口音,忽然从神像后面传了出来。
范进丝毫也不吃惊,依然恭恭敬敬的把礼行完,随后才站起身来,对着笑眯眯的看向自己的高拱说道:“高学士能在潭拓寺中布下这步棋,若是说你不信佛,恐怕没人会信吧!”
高拱却是笑着摇摇头,继续朝着范进走了过来,口中说道:“鬼神之说,老夫是不大信的!可是佛家的经书,老夫倒是平日里会多看几本,中间劝人的道理,有些还是很有意思的!”
范进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两人费尽心思避开了各种耳目,在这潭拓寺中见面,并不是为了谈论信仰的。
若是想谈人生、谈理想、谈佛教主义,范进不如在家中和许清如聊聊了,又能加深感情,又是美人相伴,不是比对着高拱这么一个河南大汉聊天有意思多了。
“今日你我见面,若是传将出去,只怕京城中又要再起波澜!此刻老夫应该身在另一座偏殿里,夜长梦多,我们长话短说,你让心腹传话,要帮助老夫重入内阁,甚至做到首辅的位子上,以老夫看来,只怕不那么容易吧!更何况,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
高拱也是个急性子,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来意。
范进点点头,对着高拱说道:“高学士快人快语,本伯爷也无需藏着掖着了!本伯自入仕以来,所作所为高学士应该有所了解了!”
高拱点点头,他虽然致仕了,仕途之心却是仍然很热切,对这一年多朝中发生的事,基本了如指掌:“平南伯是有真本领的,也是真心替朝廷、替陛下打算的!”
范进没料到高拱竟然对自己评价颇高,心中也是稍稍有些愕然,神色自然的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高学士也无需过誉!只是本伯这一年多来,被中枢的势力掣肘耗费的精力,甚至比用在正途上都多!”
“本伯平日里随侍陛下左右之时,常常听陛下提起高学士的种种,也做了个有心人,却了解了高学士以往在内阁时的行事,明白高学士是公忠体国一心为朝廷的,所以想请高学士回来主持大局,坐镇中枢。”
“本伯对权势没有兴趣,只是想为朝廷、为百姓做些实事,替陛下分忧而已!”
高拱本来在侧耳倾听范进的说话,面色如常,待听到最后这一句时却是神色古怪,看向范进时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心中忍不住腹诽道:“对权势没有兴趣,那这世袭罔替的平南伯爵位、户部侍郎的正三品衔又是什么......”
当然二人此时是结盟的关系,高拱自然没必要拆穿范进,只是觉得范进年纪轻轻,就对官场厚黑之道如此精通,莫不是真有生来知之者。
“守拙这番心意,真是可昭日月,老夫听了也觉得甚是感动!”花花轿子众人抬,高拱自然也会说几句场面话。
“只是老夫如今致仕赋闲在家,恐怕起复不是易事啊!”高拱有些疑虑的说道。
“此事既然是本伯提起,自然由本伯想办法解决,高学士只需如此如此......”
范进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只有高拱与他两人能够听清。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范进打开了殿门,对着院中的小沙弥扬声道:“小师傅,劳烦去通禀觉空大师一声,就说本伯今日先回了,明日再来祈福!”
京城中。
欧阳一敬府上。
已经被勒令致仕的欧阳一敬,经过最初的失魂落魄后,逐渐的恢复了正常,此时正拿着一本《春秋》,坐在书房中细细的看着,对面凉榻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年近五旬的长髯老者。
“司直,你真的要回乡去了?”长髯老者端着茶盅,已经举到了嘴边,却还是重新放回了凉榻中央的小几上,忧心忡忡的开口问道。
欧阳一敬淡淡的答道:“克柔,你又要劝我留在京城吗?算了,我已经到了耳顺之年,留在京城徒惹烦恼,不如归乡去颐养天年也好!”
虽然欧阳一敬话说的淡然,可是握书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用了用力,显示出他的内心分明还是有些想法。
被叫做克柔的,乃是欧阳一敬的至交好友胡应嘉,表字克柔,曾三迁都给事中,后外放湖广布政司左参议,晋中议大夫,如今已经回京,仍在科道任职。
算上今日,这段时间胡应嘉已经是第六次登门了,虽说两家是通家之好,可这段时间来往的频率也过密了些,甚至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里被暗桩备了案,防备着两人串联密谋,当然欧阳一敬和胡应嘉二人自是不知道此事。
胡应嘉是来劝欧阳一敬不要归乡的。
自从那日欧阳一敬御前弹劾范进,却落入了范进布下的陷阱里,被隆庆帝勒令致仕之后,欧阳一敬经过几日夜的反复思量,虽然心中仍然不甘,最终还是决定返程回乡。
“司直,若是你就这样归乡了,岂不是让那贼子更加猖狂!”胡应嘉气急,稍稍抬高了声音说道。
欧阳一敬放下书,摆摆手止住胡应嘉:“莫要乱说!平南伯之事,既然尚未有定论,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克柔,你我都是这般年纪了,本是要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然而朝廷不靖,正需要我等站出来澄清玉宇,替陛下扫清奸佞。只可惜愚兄要先行一步,克柔你要继续努力啊!”
胡应嘉神情激动,站起身来愤愤的说道:“既然司直也清楚,为何还要离开京城,上次只是大意不查,落入了那贼子的圈套,你更不能走了,你我同心,一起查明真相,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不是更好,为何还要离开京城?”
眼见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欧阳一敬这才抛出了自己真实的目的:“克柔啊!我是被勒令致仕的,若是继续等下去,以我这般年纪,只怕最后也等不来重新启用的诏书了,愚兄也想留在京城,与你一同扫清奸佞,可是只怕这事成不了了!除非......”
眼见着欧阳一敬松了口,胡应嘉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开口问道:“除非什么?”
欧阳一敬犹豫了一下,故意扮做分外为难的样子,继续说道:“除非诸位学士中,有人能为我在圣上面前缓颊,说不定事情还有几分转机!”
胡应嘉一怔,欧阳一敬说的倒是在理,只是现在的三位大学士,哪里是愿意为人出头说情之人。
看着胡应嘉似乎还未想到关键,欧阳一敬忍不住出言点道:“唉!如今的李阁老,与陛下感情深厚,向来又是极愿意帮人的,只是我与他没什么关系,不好出言相求,罢了罢了,我还是回乡去吧,如今老家的兄弟姊妹们,也是多年未见,说来也是很想他们啊!”
胡应嘉却是眼前一亮,激动的对欧阳一敬说道:“司直!莫慌莫慌!我有办法了!”
一丝笑意忍不住浮上了欧阳一敬的嘴角,却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
刘守有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有些事,是到了决断的时候了!手机用户看晚明第一权臣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475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