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个平南伯文采好厉害啊!”
周边全是对范进的赞扬声,小丫鬟如玉也是通晓文墨的,自然能分辨出范进刚才这首《长相思》的好坏,此时俯下身子,对着少年“公子”轻轻的说道,言语间对范进满是赞赏。
少年“公子”冷哼一声,面上已经没有了装出来的轻蔑,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范进这首词写得实在是太好了。
她在心里暗暗默念了数遍,忍不住探首去看范进,心中暗道:“这个人怎么生的这颗七窍玲珑心,竟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这样一首词来,倒像是有些真本事的!”
那边范进正言笑晏晏的朝着周围拱手行礼,动静之间颇为倜傥,他本来长相就颇为英俊,加上两世为人都身居高位的贵气,自然而然有一股异于常人的气质。
抛开了一开始的成见,少年“公子”忽然发现,这个平南伯似乎长得也不错嘛!
诗会继续进行着。
托盘顺着水流继续往下,间或停下后,也有不少文人才子,写出了文采斐然的诗作,众人的注意力大多都被吸引过去了,当然比之刚才那首《长相思》还是差了一些的。
范进借着端起面前酒杯饮酒的机会,利用袖子的遮挡,看了看纸团上的内容,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结束后相机留下!”
把纸条反过来又看了看,确认只有这一句后,范进不动声色的放下了酒杯,顺势将纸团塞进了袖里。
“觉空大师,”范进朝着潭拓寺主持觉空大和尚行了一礼,笑着说道:“大师,在下之前身在病中之时,曾许愿若是病情好转,便要亲自到佛祖面前诚心叩拜,诵读《药师经》百遍,今日既然到得潭拓寺,那么就从今日始,不过等下要叨扰觉空大师了。”
觉空大和尚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南呒阿弥陀佛,平南伯竟有这般宏愿,潜心向佛,自是一桩大善事,如何称得上叨扰,敝寺如今珍藏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乃是玄奘法师自唐时流传下来的,此间事了,平南伯可随老衲至药王殿诵读经文。”
范进同样双手合十,谢过了觉空大和尚。
这时节的人生了病、中了举、抱了孙子、做买卖发了财,甚至是家里的牲畜兴旺,都会到庙里、道观里去还个愿,所以两人的对话在外人看来,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明公甚至打趣道:“依老夫看啊,守拙在家中建个佛堂才是,日后似你这般前程似锦的,到庙里还愿的次数多着呢!”
众人哈哈大笑。
也有其他人同样和觉空主持提了类似的话,无非都是想等诗会结束后,去拜一拜佛祖祈福,觉空大和尚一一应下,高拱随着明公梁翁等人一起,也提了相要留下祈福的要求,倒也并不显得突兀。
接下来托盘倒是没有再次停留在范进面前,然而终究还是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平南伯,在下冯锡范,”一个士子打扮的人,端着酒壶走进了凉亭里,冲着范进作了一揖,面上带笑的说道。
乐樊站在范进身后,看见冯锡范进来,眉头一皱,俯下身来对着范进要说话,范进摆摆手,冲着冯锡范拱拱手,同样笑了笑:“好说好说,不知寻本伯何事啊?”
这个冯锡范虽然自走入凉亭后,无论言语、动作和表情,看起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可是两世为人的范进却一眼看穿了对方隐藏的想法,此人来者不善。
果然,冯锡范站定脚跟,先是冲着凉亭内众老者作了个团揖,随后才是对着范进说道:“久闻平南伯文采斐然,向来让我等好生敬仰,可惜今日曲水流觞,伯爷只是作了两首诗词,因此学生斗胆,代表诸位后学末进,想请伯爷再赋诗一首,让我等士子也好多瞻仰瞻仰伯爷的风采!”
“哈哈哈!”
范进尚未答话,梁翁却是先笑了起来,对着范进说道:“守拙,今日可让老夫说着了,无论如何你是要多做几首诗词的,你看,这众人的呼声很高啊!守拙不妨多做几首,也让后学士子能瞻仰一二。”
明公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高拱已经有些沉下了脸,凉亭内的老者也有不少看看范进,再看看冯锡范的。
虽然凉亭内范进年龄最小,看着比冯锡范都要年轻不少,可是论起官职却是范进最高,世袭的平南伯已是超品,更何况范进如今还是实职的正三品户部侍郎,因此冯锡范刚才口称后学末进。
冯锡范的话看似毫无问题,似乎只是正常的诗文求教,可今日诗会行的是曲水流觞之法,更何况范进与冯锡范身份相去甚远,冯锡范此举已经迹进逾矩了,能在凉亭里落座的,当年也都是宦海沉浮多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何看不出。
只是梁翁突然的插话,让这件事有了些别的意味。
范进回过眼神,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笑嘻嘻的梁翁,淡淡的说道:“哦,梁翁此话让本伯有些惶恐了,诗文一道诸位才是前辈贤达,本伯岂能在诸位前辈面前僭越。”
“伯爷何须自谦,去岁花朝夜,伯爷一步成诗,在京中早就传为美谈,今日诗会正是伯爷大显身手之时,伯爷难道是不愿将佳作传与我等不成?”冯锡范却是主动开口,甚至用上了激将法。
乐樊忍不住往前一步喝道:“大胆,如何与伯爷说话?”
范进却是摆摆手,对着乐樊说道:“无妨!今日乃是诗会,我等平辈论交,不谈官职身份!”
“冯锡范,”范进淡淡的说道:“不知冯仑与你是和关系?”
此言一出,冯锡范脸色数变,犹豫了半晌,才开口答道:“是,是小的族侄。”
此时凉亭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诗会到此时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不少人已经喝得微醺了,眼见着这边热闹,许多人踉跄着围了过来,一时之间凉亭四周围满了人。
有知道去岁花朝夜那晚冲突的人,低低的惊呼一声,再看向凉亭内时,眼神已经变了,还有不少不知道当时情景的人,稍稍一打听,也知道了个大概。
片刻的功夫,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这冯锡范嘴上说的好听,原来根本是来找茬来了。
去岁花朝夜时,冯锡范的族侄冯仑想调戏许清如,加上看不起范进等人,用诗文做赌斗,原本想羞辱范进几人,却反被范进赶出了京城,错过了国朝的抡才大典不说,甚至还在地上学着狗叫,冯仑几人只怕此生都难回京城做人了。
梁翁的仆人在他耳边轻轻的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听得梁翁也是脸色数变,他的性子向来粗豪,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原本只是无心的和范进开个玩笑,眼下看来,只怕要把范进得罪的死了。
只是此时说什么都迟了,梁翁住了嘴,心里懊恼万分,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静观事情的发展。
“呵呵,原来如此!”范进冷冷的笑了笑,盯着冯锡范说道:“既然你执意讨教,倒是勾起了本伯的兴趣,这样吧,单单本伯自己作诗,实在了乏味的紧,不若由明公出一题,你我共同作诗一首,写在纸上隐去姓名,再交由诸位前辈评判,胜者么,明公你就委屈一下,出一坛美酒作为彩头如何?”
明公捋着颌下胡须,听见范进的问话,笑着点头应下。
范进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输的人么......”
范进故意停顿了一下,冯锡范只觉得浑身冷汗嗖的一下冒出来了。
他今日原本只是来参加诗会,谁料到竟然看见了范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冯仑是他的族侄,也是他们冯家最精通八股制艺一道的,童生试、县试、乡试连考连捷,若不是去岁花朝夜时与范进斗诗被赶出了京城,说不定去年已经金榜题名了。
而且冯仑在花朝夜学狗叫一事,更是让他们整个冯家都抬不起头来,连冯锡范自己也在县学和国子监中被嘲笑了许久。
冯家不是没想过报复,可是范进升的实在是太快了,眨眼之间范进已经成长为他们惹不起的存在,因此冯家的长辈再三叮嘱家中后辈,千万不要去寻范进的不痛快。
若是冯家真的再有报复的想法,只怕最后也要落得根冯仑一样的下场,毕竟冯家如今最高的官也不过是五品同知而已。
冯锡范原本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可是范进两首诗词在诗会中大大的出了个风头,随后他又多喝了几杯,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念头,所以才跳了出来,准备想出一个大大的难题,让范进作不出诗出一出丑,想来这种诗会场合,范进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是范进竟然恐怖如斯,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浑身冷汗冒出后,冯锡范清醒了过来,想到范进如今身后的势力,他后怕了,再看向范进时,眼神里已经遮掩不住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范进把冯锡范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对待敌人,他从来都不会手软,盯着冯锡范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说道:“本伯也不知京城斗诗输了应该如何惩罚,既然你提到了去岁花朝夜,那么就按照去岁你族侄提出的方法,输的人从这里一直爬到后院门口,一边爬一边学狗叫吧!”
其实这个提议当时是王用汲受不得激将法提出来的,可是现在范进说出来,谁又会反驳他呢!
不少人面面相觑,本来是吟诗作对曲水流觞的雅事,怎么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就连明公等人都没想到,范进会提出这么一个惩罚的法子。
高拱却是心中暗暗点头。
自从上次被弹劾致仕后,高拱回乡反复复盘了自己的做法,终究还是输在了心软和大意上,需知苍鹰搏兔也要用尽全力,再小的威胁也要认真对待,所以高拱对范进的做法甚是赞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妙极妙极!”
本来外圈已经鸦雀无声,谁料到范进话音刚落,外面一声喝彩声响了起来。
众人回身去看,一个少年“公子”面色酡红,显然是吃酒吃的有些醉了,身后跟着个肤色白净的小“书童”,正抚掌大笑。
有人刚要开口说上两句,却被身边人拉住了:“噤声!兄台你不认得她么?她就是最爱女扮男装的成国公幼女朱娴瑶!”
被拉住的人脸都吓白了,赶紧冲着拉他的人作了个揖:“多谢兄台出言阻止,否则小弟就要犯下大错了!”
明公自然是认得朱娴瑶的,此刻见她吃酒吃的有些醉了,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瑶儿,不要胡闹!你怎么进来的?到我这里来!”
明公出言叫道,他与成国公府有些姻亲的关系,论起来朱娴瑶的父亲成国公朱希忠还要叫他一声叔父,两家平日里走动的很是频繁,此时见了朱娴瑶,自然要管上一管。
“娴瑶给叔爷爷请安!”
刚才没看见明公,此刻被认了出来,长辈面前,朱娴瑶也不敢再胡闹,老老实实的走进凉亭,朝着明公福了一福,随后又乖巧的朝着其他长者行了礼,乖乖的坐了下来。
“冯锡范,平南伯说的,你可同意?”
被朱娴瑶一打岔,不少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此刻梁翁的发话,却让众人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范进和冯锡范身上。
“梁,梁翁,学生无异议!但是这斗诗既然是平南伯提起的,这诗题自然由学生来出!”冯锡范豁出去了。
就算把在场的人都得罪了,甚至留下耍赖的印象,也好过输了斗诗从这里学着狗叫爬到后院门口。
今日的诗会但凡京城中有些名气的文人都来了,若是输了,只怕自己的下场比族侄冯仑还要惨,冯家就要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你......”梁翁没想到冯锡范竟能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双眉一竖就要发火,却被范进拦住了,
“无妨梁翁,就让他出题就是了!”范进淡淡的说道。
刚才也吃了不少酒,范进此时也有些酒劲儿上涌,胸中豪气勃发,自己比这姓冯的多了数百年的知识,难不成还会输给他不成!
反正刚才也抄了不少诗,这种事范进做起来是一点心里负担也没有的,大不了多花些时间去回想,再抄一首就是了。
眼见着范进自己同意,冯锡范不由得大喜过望,心中稍定,背脊也不由自主的稍稍挺了起来,对着范进和诸人说道:“既然平南伯同意了,那在下就出题了!”
凉亭内外的人,各个屏气凝神,仔细倾听,都想看看冯锡范会出什么题目。
冯锡范看了看范进,诡异的笑了笑,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学生的要求是,用女子的口吻作诗一首!”
凉亭内外不少人都是心中一沉,糟了,看来平南伯这次是阴沟里要翻船了!手机用户看晚明第一权臣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475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