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蕴心里想着,她现在恨不得鬼束真是个瞎的聋的,那样的话,也就不会认识鹤知夜了。
在多蕴的记忆中,鬼束和她,并不是没有过较为美好的回忆,她一直都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是一个燥热的盛夏午后,她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便缠着婢子带她去霄台殿找重疏玩。霄台殿管事的嬷嬷说重疏在前殿议事,她便悄悄溜了过去,躲到屏风后面,准备给父亲一个惊喜。
透过屏风,多蕴见到一个与她年岁相近的男孩,生得白净清秀,忍不住好奇,正巧管事嬷嬷寻她来了,便悄声问嬷嬷道:“嬷嬷,那个人是谁呀?”
“是山厌族的首领。”
“我知道他。”多蕴摇了摇头,又道:“我问那个小孩。”
“他呀,他是山厌族的九殿下。”
“他也排行第九吗?”多蕴疑惑道:“我怎么先前从没见过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嬷嬷想了想,又道:“不过,依老奴看,公主殿下还是别和这一族扯上什么关系的好。”
“为什么?”多蕴不解道,目光却一直没有从那个男孩身上移开。
“说来话就长了,这山厌族啊,本不生于我们魔界,是先前……”嬷嬷欲言又止,可多蕴却不依不饶,便只道:“殿下还小,有些事情老奴不便细说,总之,畜生就是畜生,它们天性暴戾,就连手足相残的事,也是常有。”
“那又如何?”多蕴对自己上头的那些哥哥姐姐向来没什么好感,听了嬷嬷的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遂道:“若是碍着自己的路了,就是手足,须杀也得杀。”
嬷嬷看着眼前粉团一般的小女娃娃,不禁感到一丝凉意,便不再说什么。
多蕴将嬷嬷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却不在意,这种一辈子只晓得如何伺候人的婢子,怎会晓得她的心气呢?
好不容易等鬼束和他父亲离开了霄台殿,多蕴赶紧提溜着裙摆从侧门追了出去。
“你停下!”多蕴用命令的语气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鬼束转过头看着多蕴,没有回答。
多蕴居高临下地看着长阶下的鬼束,盛夏的烈阳刺得她睁不开眼,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好像整个宫城的虫鸣都聚集到她的耳畔。
一滴汗顺着多蕴的颌角落进前襟,她有些不耐烦了,挑眉道:“我问你话呢!我叫多蕴,你呢?”
“老九,还不见过九公主殿下。”一旁的父亲冷声道。
“我住在东边的巢梧殿,明日未时,你来找我玩,我等你。”
鬼束仍旧默不作声,倒是父亲恭敬道:“公主殿下放心,明日未时,他一定到。”
回忆至此,多蕴的神情柔和了些许,像是浸在蜜里的小儿女,喃喃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
“哦,可真是感人。”鹤知夜淡淡应了一声,瓜子嗑完了,她又掏出烟杆抽了起来。
见鹤知夜反应冷淡,多蕴忍不住问道:“你同他好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吧。”鹤知夜掸了掸烟袋,随口道。
多蕴追问道:“那你有多喜欢他?”
“肯定你没你喜欢。”
“既如此,你为何还要与我争?”多蕴犹豫再三,想着反正在这鬼地方也没旁人了,不会有人见到自己这副卑微模样,不如就豁出去,遂咬牙道:“就算我求你了,等上去以后,你就走,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作为交换条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然的话……”
鹤知夜吐了口烟,好奇道:“不然怎样?”
多蕴压低声音道:“我就把你丢在这鬼地方喂那些阴魔。”
鹤知夜不禁笑出声,她自然是有诸多寒碜多蕴的话,只不过是不想说罢了。
多蕴看鹤知夜光是笑,也不给个说法,心中有些着急,追问道:“如何?”
鹤知夜好不容易止住笑,认真看着多蕴,回道:“不行。”
“为什么?”多蕴不解,又道:“反正你也没有多喜欢他,还不如把他还给——我的意思是,成全我们。”
鹤知夜摇了摇头,淡淡道:“他跟我在一起,不高兴的人就你一个,可他若和你在一起,他不高兴,我也不高兴,这不合算。”
“你怎晓得他和我在一起就不高兴?”多蕴焦急道:“我会让他高兴的。”
鹤知夜不由分说道:“你不能。”
多蕴看鹤知夜一脸笃定,心里有些发虚,难免失落,便别过脸,不再说了。她抱膝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地抽泣两声,可鹤知夜光顾着抽烟,也不理会自己。
过了许久,角落里终于没有扰人的声音传来,鹤知夜转脸一看,多蕴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许是这些天太累了。
鹤知夜站起身,打算去岩洞外面查看一番,却觉得脚底有些发飘,险些没站稳。她敛了敛神,正要运气舒筋活络,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只听洞外一个女人声音道:“殿下!殿下!”
跟着,又有一个纤柔的声音响起来:“蕴儿?蕴儿是你在里面吗?”
鹤知夜辨出前面那个声音来自乐芙,遂打了个响指,那水银灯的光罩便褪去了,只见洞口处站着四个人,分别是重疏、缭月、乐芙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美貌妇人。
乐芙一眼就便看见了在角落里躺着的多蕴,忙奔了过去,带着哭腔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死啊!醒一醒!你死了乐芙可怎么办呀?快醒一醒啊!”
“其实——”鹤知夜忍着笑道:“她睡着了。”
重疏的目光扫过脚边的水银灯,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宛如香炉一般的鹤知夜,以及她面前摞着的仿佛一座小山的瓜子壳。
水银灯的幽光将本应阴暗的岩洞映得有几分光亮,水光荡漾在鹤知夜脸上,看得重疏不禁有些失神。有那么一瞬间,重疏将鹤知夜看成了另一个人,也是在这样的晦暗的洞中,银白的月光洒在脸上,带着雾气,甚至有几分不真实。
烟雾朝洞口散出去,那美貌贵妇被呛得不住咳嗽,鹤知夜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住了口,将烟杆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这时多蕴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朝重疏扑过去,双臂一展,一把将他环住,口中哭喊道:“父亲!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好害怕……”
重疏尚未缓过神来,被多蕴那么一扑,险些踉跄,一双手滞在空中,好不尴尬,半晌,才放到多蕴肩上,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
鹤知夜看着这父慈女孝的画面,极力憋住笑,却还是发出了如蛇吐信子一般的“呲呲”声。
重疏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挣了狰,谁知多蕴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把自己捆得死死的。
“母亲!”似是感到重疏身体的抗拒,多蕴撒了手,转而扑向那个美貌贵妇,可怜道:“蕴儿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缭月看着多蕴,脸上挂着不可言说的笑意,转而又看向鹤知夜,关切道:“你没事吧?”
“好得很。”鹤知夜将翘着的腿放下来,客气道:“倒是公主殿下吃了些苦头。”
那美貌贵妇见多蕴满身伤痕,问道:“蕴儿,你怎会掉到这死涧来?”
“这要问她!”多蕴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地看向鹤知夜。
一旁的乐芙也附和道:“对、对!夫人,都是她,是她害的公主殿下!”
鸢夫人看向鹤知夜,脸上有着些许的疑惑,沉吟道:“不知这位是……”
鹤知夜淡淡一笑,将烟杆斜插进衣襟,起身答道:“鹤知夜。”
缭月不动声色地往重疏身上靠了靠,柔声道:“姐姐还不知道呢吧,这位呀,也是主上的女儿。”手机用户看苦夜长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221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