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元玉躺在床上就着烛光聚精会神地看着灵异话本。
房间里有曲明宴让人送来的冰块降暑，并不热，因元玉贪凉，甚至还有点冷，再配上话本里的内容，窗外偶尔飘进来的树叶沙沙声，别提多有气氛。
正是看到最精彩处时，元玉不自觉中屏住了呼吸，眼睛微微瞪大，窗外的风中忽然带进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幽怨调子，嗯嗯哼哼的，一阵又一阵，吓得元玉浑身一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元玉反射性地把话本一扔，拉起薄被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
什么玩意儿！？鬼哭吗？
……
“你们昨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吗？”后半夜没睡好的元玉不死心地问没事人一样的阿鸯和青青。
两个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丫头一脸茫然，“没听见啊。”
倒是兰伯因为年纪大，觉轻，隐约有所察觉：“我倒是听见了点动静，似乎是季租院那边传过来的，方才我过去转了一下，院子里还有些酒味未散，或许是那位唐老板又借酒消愁了吧。”
元玉怪异道，“他喝酒就喝酒，难道还边喝边唱曲儿怎么着？”深更半夜的，什么毛病？
不过，确定了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灵异事件后，元玉倒是安下了心，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这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连续数日，‘夜半歌声’都不曾停歇，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仿佛不把人引过去不罢休一般。
不但日租房里埋头苦读的学子们都委婉地找兰伯投诉了几句，就连曲明宴那边都有所耳闻。
这下身为主家的元玉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这天入夜后，元玉就准备去看看情况。
本来只打算让阿鸯和青青陪着她，可没想到，曲明宴竟然也来了，厉青冥依旧随行在侧。
元玉对此很意外，想不通他过来做什么，大花园和季租院离得远，曲明宴那边应该不受影响才是啊。
曲明宴看出她的疑惑后，淡淡道：“你一个女儿家，深更半夜去见人，也不怕遇到意外。正好我有些睡不着，便陪你走一遭。”
元玉：“……”挖，我真是好受宠若惊哦。
不过他乐意一块儿凑热闹，元玉自然也不会拦着，于是一行人便一道去了季租院，也见到了一人独酌唱得正嗨的唐翰文唐老板。
借着月光看清楚院中的情况后，元玉对这位平时瞧着有点颓废沉默，但很守礼的前布庄老板的印象简直瞬间颠覆。
只见他在空荡无人的院子里一只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掐着嗓子哼唱着只有楼子里姑娘们会唱的幽怨曲调儿，大致内容无非就是些痴心错付，黯然神伤之类的。
唐老板一边唱，一边旋转，跳跃，表情格外沉醉，每次跳转时，圆滚滚的肚子还会跟着一颤一颤。
妈耶，辣眼睛！
本来困得睁不开眼睛的阿鸯和青青被吓得彻底精神了。
就连曲明宴和厉青冥看唐老板的眼神都透着股一言难尽。
有毒吧。
元玉嘴角疯狂抽了两下，这也就是季租院目前仍只有唐老板一人居住，相当于包场，否则同院的其他人还不得把这扰人清梦的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眼看对方唱得声音越来越大，元玉赶紧出声制止。
“停停停！唐老板，你先停一停。”
正沉浸其中的唐翰文扭过头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元玉一行人，眯着眼睛先辨认了一下，片刻后才打了个酒，道：“是元姑娘啊，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
元玉道：“唐老板，我知道你心中苦闷需要发泄，但可否别总是夜里唱曲儿，你这样会影响到其他人休息。你若是实在憋不住想唱，白天在自己房间里关起门来唱倒无妨，这样我肯定不会多干涉什么。”
唐翰文低着头唔唔了两声没回答，元玉想着是不是自己说得有点太过了，就见对方忽然一个猛虎扑食向自己扑了过来。
元玉吓了一跳，时刻注意着情况的曲明宴眼神一冷，第一时间将元玉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又把厉青冥扯过来在前面顶岗，结果就是厉青冥被唐翰文那重量级的身材扑了个正着，差点没被扑得吐出一口血来。
元玉吓得躲在曲明宴身后，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探出头来大喊，“唐老板，你这是干什么！撒酒疯吗！”
被点到名字的唐老板抬起头来，几个人才发现，这位一直保持沉默的布庄老板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被元玉一喊，更是直接‘哇’的一声爆哭了起来。
“我好苦啊——！呜呜呜——！”
元玉等人先是被这爆发的哭声吓得一机灵，之后就木着脸看着唐老板抱着兰伯一阵痛哭，眼泪哗啦哗啦流个不停，间或还流点鼻涕，眼泪鼻涕糊一脸，看着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本来元玉对他扰人清静的举动还有些不满，此时看他这又丧又可怜，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好惨’三个大字的模样，却是有些不落忍了。
同时更好奇，究竟是何事让这位中年男人憋屈得大半夜抱着个老头儿痛哭失声。
曲明宴看元玉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见唐翰文一时半刻哭不够的模样，让厉青冥先安抚着，又让阿鸯去他那边找万大娘煮完醒酒汤过来，青青将石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都收拾掉，再弄一盆水等会儿给唐老板醒醒神。
好一通忙活下来，等唐老板哭够了，喝了醒酒汤，洗把脸稍微冷静下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被曲明宴拉着一块儿坐下来的元玉没提半夜扰民这一茬，而是对还在吸着鼻子的唐老板循循善诱道：“唐老板心里有何不痛快的，不妨与我们说说？不管何事，在心里憋久了都容易憋出病来，不若说出来，说不定心里就畅快了。”
说着，顺手抓了一把让阿鸯煮醒酒汤时顺便准备的五香瓜子，给了曲明宴一半，自己抓着另一半，看唐老板的眼神明晃晃地暗示着：来吧，大兄弟，快说出你的故事！
唐老板不知是当真被她说服，还是确实需要一个途径宣泄一番，和人倒一倒苦水，竟真的将自己的经历缓缓道来。
别看唐老板一直到不久前还是城里小有名气的商人，实则最初的他不过只是个出身县城边上一个小村子的泥腿子。
年幼时和爷爷相依为命，靠着村里人的接济长大，后来在县城里做学徒，慢慢学着算账，积攒家底从小买卖开始慢慢做大，前后花了将近二十年地时间，才把生意做到了破产前的规模。
唐老板重信重义，对养大自己的村子很是感恩，加之本身性格豁达慷慨，在还没发家，只是手头有些松快的时期，逢年过节时便总会给村里的长辈们准备颇为丰厚的节礼。
村子里谁家有困难，二话不说提供帮助，谁家想将自家的儿子侄子塞到他铺子里做工赚钱补贴家用，同样满口答应，可以说相当厚道了。
而这些受了帮助的人家初时对唐老板的确很是感激。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唐老板提供的帮助越多，村里人得到的好处就越多，渐渐的，某些人的胃口就变大了。
不只是家里急用钱找他要，平日里谁家想做身新衣服，想买肉吃，家里小辈嫁娶需要聘礼嫁妆，都会向他伸手。
那些人未必当真拿不出银子来，只是习惯了向唐老板伸手，便想把自家的银子攒着。
因村里人花销有限，唐老板起初并没太放在心上，可一家如此，其他家还不跟着有样学样？一家给了，其他人再来，不能厚此薄彼吧？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一笔笔银子没头儿地往外掏，时间一长，唐老板就觉得不对了。
倒不是他舍不得这些银子，只是看不下去村里人无休止地膨胀的贪心，长此以往，对他，对村人都见不得是什么好事。
思前想后，唐老板便找了村长还有村里几个长辈，把他的想法，还有各种道理都和他们说明，希望他们能代他和村里人说清楚。
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
若是当真又迫切需要，帮衬一下他是不在意，可村民们分明是将他当成了钱庄，可以任意支银子还不用还，这就太过分了些。
尤其是最初留下当伙计的人已经不满足于自身的地位，要当掌柜，要加月钱，接待客人时更是态度恶劣，甚至对铺子里的货物动起脑筋，小动作不断，这就超过他能接受的底线了。
他的产业是辛苦了二十年才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不能毁在这种事情上。
他也不说让村民们将以前借出去的银子还回来，只希望日后村民们能有所收敛。
他自觉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哪里想得到，村长和几个族老一听他不想再给银子，当时就翻脸了，纷纷开始指责他忘恩负义，骂他是白眼狼，自己发达了就看不上他们，想把他们甩开。
又说，当初要不是老村长好心收留了他们爷俩，他根本不会有如今的成就，话里话外的意思，唐老板就该老老实实地无条件供养村民一辈子，不能有任何怨言。
听到这里，阿鸯和青青都惊呆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元玉一撇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不就是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么。
曲明宴却反应寥寥。
类似的事情，甚至更黑暗的事，他见得可比元玉多多了。
唐老板双手攥紧拳头，咬牙道：“不是我不知感恩，我年幼时村里人对我确实不差，可要说我和祖父是靠着村民的接济才能活下来，却是言过其实。”手机用户看我在古代当包租婆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220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