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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
这句话译为孔老夫子不言怪异、勇力、变乱、鬼神之事,是为儒道立学之本。
我出生时是半夜,生出来之后只能用气若游丝来形容我,本以为保不住的我竟然靠着那几口气硬是撑了过来。也正因如此,我的父亲便结合《论语》取“不语”二字做我的名,我父亲姓周,我叫周不语。
当然这是我懂事之后母亲告诉我的,至于我的父亲,他存在于我家书柜上的相框中,永远都是三十一岁的模样,留着当年时髦的三七分中发,站在一辆旧式的越野吉普车前,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听人说我父亲当年发誓要寻找罗布泊文明的始源——泽阳古国,但他们一队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能出来。更可悲的是我的父亲并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科学家,他只是一个中学历史老师,痴迷于西域古文明之中不能自拔的普通男人。
我母亲本以为嫁给一个老师能过上安稳日子,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我父亲走进家门开始收拾行李。我母亲问他这是干嘛?我父亲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一字一句地说,寻找真相!我母亲被他那种小孩般的认真逗乐了,一边抱着襁褓中的我喂奶,一边问,你发现什么真相了?父亲没有再回答,拎着包出了门,就此再没回来过。
后来母亲在父亲留下的东西中翻出很多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字,我母亲一边哭一边把草稿纸丢进炉子里,哭着哭着就骂起来,说我父亲是个畜生,是个鬼迷了心窍的畜生,丢下老婆孩子不管,偏偏要去找死人国,最好是让老天爷给收了,让雷公给劈了。
那时的我蹲在火炉旁看到母亲哭起来,我也跟着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看着那些纸在火焰中蜷缩成黑灰,看到无数奇怪的图案扭曲变形。
再后来当我看到一张名叫太阳墓的新闻图片时,我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火炉旁,在燃烧的草稿中我看到太多父亲画过的这种图案,只可惜它们都随风飘散了。
那则新闻说太阳墓位于孔雀河古河道北岸,于1979年被发现,以死者墓穴为中心呈辐射状朝外,由圆木围绕,里外共7圈,辐条共32条,墓穴之奇令考古人员震惊,圆木之多竟达数十万,且经过碳14测定,墓穴历史已有3800年之久,但没人知道这代表什么含义,也没有人知道它属于哪一个文明……有的时候我会想,父亲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古文明的真相,然后就去了另外一个普通人无法涉足的世界?
我母亲已经杯弓蛇影了,她在我高中的时候禁止我选择文科,强迫我学习理科,她是怕我会和我父亲一样,误入歧途,但最终的我还是没能走上正轨,高考失利,我服从了第三志愿的录取,那是一所西北的大学,位于青海和新疆的交界处,属于青海省。
母亲听到我要去西北,她坚决不同意,家里老老少少都劝她不要疑神疑鬼,孩子只是上个大学而已,况且还在青海,又不在新疆。她拗不过,就哭着指着照片骂我父亲,说当年魔障了去寻死,现在死了还要祸害儿子,看来是要逼死一家子人才肯罢休……我老舅看到这情形,拉着我出去了。
我老舅当年和我爸的关系比和他亲姐姐也就是我妈还要好,他在西屏街古玩城经营着一家玉石店,也许是因为玉和人类文明从来就有着不解之缘,所以当年的他和我父亲一见如故。
小时候老舅给我讲了很多江湖行当的故事。他说,就拿他来说吧,玉石商人是以玉从贾,这属于三百六十行之一,就叫玉石行,但行行相通,三百六十行并非高高在上的正经营生,所谓“三百六十行中人,尽有狼心狗行,狠似强盗之人”。
玉石行出的是玉,拼的却是买卖双方的手段心机,买方鉴玉有“色、透、匀、形、敲、照”六法,应对买家的鉴玉手段,卖家则有“喷、煮、染、磨、移、贴”六招,这让简简单单一块石头顺则卖出千百万,亏则破名入锒铛之灾。
不光如此,世间行当无论三百六十行,抑或是三千六百行,均不过工农兵学商之属。除此之外独立于这些行当之外又有八个行当,称之为“外八门”,这其中对玉石行影响最大的则为盗、千两门。
而说起盗门与玉石行的关系,可以说是相生相惜。盗门之中有走千家过百户的“檐上飞”,也有市井人群中的“袖中游”,更有翻山进林的“土中客”俗称倒斗人,他们偷到手的东西不乏玉石翡翠,这其中又有品相低劣石,也有绝世无价宝,大都通过玉石行出手。
再说千门,说起千门历史更久,古千门祖师爷是伏羲,传授的自然不是坑蒙拐骗这等小伎俩,而是推演阴阳运算宇内的智慧,到了后世叫老千门,其中则有鬼谷子、黄石公,他们所传授的则为观天下大势的谋国法门,最后传至近代技法趋于民间,以神动人,以言诱人,循循善诱、步步紧逼,则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让当局者自愿倾囊奉上,这一门在玉石行当中则更为普遍,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在老舅的熏陶下,我从小的世界观并非动画片和游乐场,而是那些老舅口中离奇至极的江湖故事,古往今来的稗官野史。当我问到我父亲到底属于哪一门哪一行当时,我老舅总是闭口不提,问烦了他就抽根烟,一边抽烟一边说,你爸本职是个教书匠,但他的心却不属于任何一行。
我对我父亲的所有鲜活的印象都来自于我老舅,可他却总是点水即过,从不细说,也许他怕说得多了我母亲会伤心难过。
跟着老舅出了家门,老舅点了根烟,“你别管你妈,好好上你的学。”
我点点头。
老舅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翡翠递了过来。
那翡翠拇指大小,状如滴泪,翠绿平滑,虽然我不是行家里手,可好歹从小也在老舅的玉石店里混大,所谓硬玉之最不过翡翠我是知道的,而判断翡翠品相则需从色、透、均、敲等方面评估,老舅手中的这块翡翠色为翠绿,通透清澈,色质均匀,懂门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块“老坑玻璃种”,虽然老舅手中的这块细看色彩不够明亮,内胆中隐隐有一丝黑线,却毫不掩饰其惊人的价值,简单而言这种翡翠便是玉中极品,价格可从十几万到几千万不止。
我发呆似的看着老舅手中的翡翠没敢接手。
老舅吐了一口烟,笑道:“咋了,给你个好东西你还不要?”
我看着眼前的老舅,心想他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主儿,小时候碰掉他一块玻璃都要追着打我屁股的人,如今却要给我价值连城的极品玉?
老舅说:“拿着,你老舅我压箱底的东西比这个值钱,这块老坑玻璃种是当年你老爸走的时候留在我那里的,本来想让我通过玉石行的人寻一寻这玉的根,可没想他终究还是没能回来。”
我听他话里有话,忙接过那块翡翠问道:“老舅,我爸从哪得来的这东西?”
老舅眯着眼想了想,“忘了,总之肯定不是你老爸买的,这块玉虽然不能算极品,可绝对是块上品,他啊,有他的门道……”
老舅就是这样,每次讲到让我意犹未尽之时就没了下文。
我说:“老舅,那你查出来这块玉的来历了没?”
老舅转过脸盯着我,“你老舅是什么人,西屏街谁家进的货谁家出的水我一清二楚,就连谁家压的宝是什么料我都能列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看着又开始吹牛的老舅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他在玉石行的本事有多大,可我知道他是那种因为我老舅娘一个眼神就能立马乖乖跪搓衣板的人。
老舅咳了几声,说:“这东西我请人看过,来历不好说,单从这抛光雕凿的手法上根本没法看,但你看到这里面的那条黑丝了没?”
我拿起手中的那块翡翠,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那丝黑线,我以为是裂纹或者杂质。
老舅指着那丝黑线道:“对,就这条,一般来说老坑玻璃种是越通透清澈越值钱,可这块却沁进去这么个东西,它的价值说高则无价,说低不过几万。”
我心里一惊,刚才老舅说这条黑丝是沁进去的,所谓玉沁就是指外界接触玉的东西经过长年累月进入到了玉石之中,这叫玉沁,不过可能性极低,因其极难形成,所以一般玉沁通常为作假的货,如果这黑丝真是玉沁,那价值就真不好估量了。
老舅啧啧道:“不过你老舅什么人,这玉不是单品,战国时期的《玉阶帛书》中有记载,称其为鬼玉。”
“鬼玉?”我没想到这名字怎么这么邪乎。
老舅又点了一根烟,“这鬼玉只是在《玉阶帛书》中有记载,相传是从先人那里流传下来,一共三颗,后来世间传说这东西能通阴招鬼,历代的邪将都想用其号令地府阴兵为他作战,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人寻找鬼玉,可真正得到三颗鬼玉的人并不多,宋明帝刘彧则是其中一个,相传他因篡位,被人辱称猪王,这小子刚当上皇帝没几天就被诸侯逆命,可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三颗鬼玉,兵败城下之际竟然召唤阴兵作战,瞬间就将天下大势稳固,啧啧,你说邪乎不邪乎?”
我正被老舅独有的说书气场刚入戏,没想到他出戏的突然,我央求老舅再多讲讲,可老舅就是不肯,逼急了才说他也就知道这么多,我这个大学生何苦为难他这个高中肄业的呢。
末了老舅正色道:“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东西给你么?”
我摇了摇头。
老舅吐了个烟圈,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从你老爸走的时候到现在,整整十八年了,你也长大了,我们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其实老舅看得出来你和你爸一样,都是不甘平凡的人,如今我将这块玉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全看你自己,不过,别让你妈伤心。”
老舅不是一个会突然严肃的人,这十几年来他都是那个在玉石行抽烟喝茶训徒弟的刁钻杨二爷,平日里在外和奸商们插科打诨,在我面前吹牛都能吹到自己脸红的男人。可刚才那番话说的却极为严肃正经,让我竟然有些敬畏。
我向往那些神密不可知的东西,那些在无数个夜晚成为我的精彩纷呈的梦境之中的东西。
广袤的沙漠、无垠的大海、高耸入云的雪山还有那无穷浩瀚的星空,我一直都相信我老爸寻找的东西和这些有关,它们存在于亘古时间的长河之中,它们隐藏在人迹罕至的黑暗之中,等待着那么一群人,揭开时间的面纱,触摸它们原本的模样。
我正无比文艺的忖度着老舅那番话深层的含义,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厉喝:“杨子荣,你就抽烟抽死吧你!”
老舅惊同雷劈,口里的烟差点没吃进去。说来好笑,我老舅的名字竟然和林海雪原的大英雄一个名字,不过他绝对没有杨子荣半点英雄气概,也不知道当年我姥爷给老舅起名字时怎么想的。
老舅娘站在门里瞪着我老舅,我是知道我老舅娘的脾气的,出了名的“狮子吼”,于是立即与老舅拉开距离,以防被波及。
老舅旋即换了一副嘴脸,“没抽没抽,孩子面前哪能抽烟呢,你说是不是老婆?”
老舅娘瞪了老舅一眼,“放你的屁,家里没醋了,去小区门口超市买瓶白醋回来。”
老舅见自己逃过一劫,忙应了声,就屁颠屁颠地跑下楼了。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老舅娘,老舅娘看了看我,没看出我吸烟的痕迹,立马慈眉善目起来,“进来吧,别一天到晚跟着你那个不成器的舅舅瞎胡闹,知不知道?”
我忙不迭地点头,赶紧随着舅娘进了屋,那枚鬼玉翡翠早已被我放进了裤兜里,想着以后有机会,得缠着老舅让他多讲讲老爸的故事。
可谁知整个暑假我都再没见着老舅,听舅娘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老舅去外地收货去了。
直到我上火车的那天早上,老舅才回来,他打电话让我去店里,当我看到他时,他整个人跟脱了一层皮似的。手机用户看南北灵异实录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43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