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城门,慕容白将马车放在城门口的驿站中,好在小环经常来来往往,相互间比较熟识。接待的是个外乡人,沏了一壶茶,提在手上,正在驿站门口招揽生意。见慕容白和小环走进来,愣了一下,又熟络地套起了近乎,问道:“哟,两位贵客上门,是存车还是取车呢?小环姑娘好久不见了,越来越漂亮了。”
小环轻轻笑了一下,娇羞地扭了扭身,道:“三哥不可胡说,这是我们家少爷呢,刚从真武山下来,回家看看老爷、夫人的。”
三哥连忙拿起掸帕,给慕容白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将他们让在一块灰布篷子下,笑嘻嘻地道:“哟,原来是慕容少爷啊,失敬,失敬,在下李三,这两年才从南郡搬过来的,走到这里,见城中人安居乐业,生活怡然,又听说这三大家族,尤是慕容家乐善好施,我想着,这天下之大,走到哪里,都应安身立命,有了此处世外桃源,就在此地建家立业,也是好事。说起来,还多亏了慕容老爷,给了我这个小小院落呢。”
慕容白上了山后,城中的事物,一概不知,点了点头,笑道:“既要在城中立业,安守本分,勤俭持家就好了,也无须倚靠着谁的。”
三哥端了碗紫山红茶,递到慕容白手上,又斟了一碗,递给小环,道:“此处虽是如此,但我自南郡一路北行,走到哪里,都未见像这里的风土人俗,这世间疾苦,少爷自是很难体会到的,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谁不想安守本分,可天不遂人愿,活着嘛,总要有个奔头才行。哎,别说其他地方,就是我的老家,南郡部洲,你道那里的财主,都是怎么剥削人的,完全是不把人当人看的。”
小环在一旁咳嗽了两声,慕容白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见她正跟李三使眼色,白了小环一眼,转回头,李三便拿着帕子,在桌上抹着,也不说话,自己也不知怎么问,从包裹里掏出一锭四两多的元宝,放在桌上,道:“麻烦三哥清洗一下马车,里面的东西,找个时间送到慕容府。”
李三拿着元宝,掂了掂,道:“少爷,也永不了这许多,到时我碎了这银两,和包裹一并送到府里去。”正说着,篷子内的木门打开,一个扎着小辫的男孩,光着脚丫,嘴里塞着一块糯米糕,跑出来,抱着李三的腿,道:“爹爹,爹爹,你说给我做的弹弓呢,这都十多天了,王夫子、张小云他们,每天都能打好多野兔回家了。”
李三冲着慕容白尴尬地笑了笑,蹲下身,摸着小孩的额头,道:“你要听爹娘的话,你看这满大街的街灯,为什么那么明亮,因为城里的人都怕脏东西,这几日,你没听说么,城里好多小孩,出门打个酱油就不见了,你们还敢上山?”
小孩抱着李三的腿,不住摇晃,一副不给弹弓誓不罢休的样子。慕容白走过去,将小孩拉出来,站在篷子底下,问道:“你为什么要山上打野兔啊?”
小孩嚼完手上的糯米糕,伸着指头,挨个舔过,嘻嘻笑道:“打了野兔,我就能给我娘煲汤了,医生说了,这野兔汤,最有营养了。嗯,我娘说,她一辈子都困在床边,一辈子对不起我爹爹,也对不起我,可我不觉得,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你要不信,你可以进去看看呢。”
李三走过来,拉着小孩,掩着他的口,道:“小孩子乱说,少爷不用放在心上,这两日城里正要办个花灯会呢,听说是三大家族出资办的,想来到时肯定热闹的,慕容老爷又兼着五湖执事,想必忙得很呢。”说着,在小孩耳边低语了两句,小孩滴溜溜的眼睛,盯着慕容白和小环,看了几眼,转身便进了房间。
慕容白出了篷子,又转头对着李三道:“那钱你便收好就是,剩下的不必送到慕容府来了。既然你是在城中做事,也算是为老百姓谋了福,就算是赏你的,千万不能推辞。”
李三躬身作揖不止,嘴里不住地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城中宽阔的石板路上,映着两边街道上燃起的华灯,酒楼、棋馆里,一如既往地喧闹。走出几步,慕容白脸色严峻地问道:“刚才你跟三哥使眼色,是怎么回事?”
小环“啊”了一声,随即俏皮地笑道:“这你也看见了,我当你从不见这些的呢。也没使什么眼色,李三哥那人倒是挺好,只是生来命苦得很,从小没吃没穿,他说自己是跟着狼群长大的,这个我到现在还不信呢。后来在南郡部洲一家佃户里帮工,那家人有个女儿,从小患了麻风,起初户主还请大夫来看,后来见没了转机,便干脆将她放在猪圈里养着。李三哥见着可怜,便将她娶了,那户主也当真是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自己的女儿不管还罢了,还问三哥索要了三十两白银。”
慕容白惊讶地道:“有这等奇事?”
小环笑了笑,道:“这样的事,多得很呢,你是没见过的,俗话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天下中的奇事还少?三哥拼了老命,赚了三十两白银,那户主还不罢手,仍时常来索要银财,好不易建起了一座草房,也给他烧了。最后没法,生了李竹后,两夫妻才设法,要了一辆板车,驮着家当往这边投奔的。”
慕容白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干嘛要使眼色呢?”
小环道:“李三哥向来把不住嘴的,说起来,长篇大论,没的耽误了行程,这时都快到晚饭的时辰,你还不回去见见夫人?”
慕容白点点头,道:“走,走,走。”说着便一头扎进夜色中,疾步往慕容府走去。
慕容府门前的马灯高挑着,石阶上散落着一两束斑驳的月光,掌灯的小厮正在门前挂灯,见小环跟一个俊朗男子走进来,忙下来,收了木架,行着礼问好。
小环点着头,问道:“怎么不见管二叔他们,单你们在这里挂灯,行不行?”
三个小厮相视一笑,道:“姑娘见笑,我们三人都在这里呆了两三年了,别的不说,单这掌灯值门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慕容白看了看,门左边已挂好的灯笼,上面朱砂写着“月白风清”几个字,正出自老爷的手笔,挂的位置刚刚得体,不偏不倚,笑道:“正好,正好。”
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见是小环亲自带过来的,想问又不敢问,小环见他们的神情,便嘻嘻一笑,道:“说你们还有眼力见呢,少爷都不认识了,我看你们是蒙头睡觉的夜叉,怕连走路都要去撞东墙了吧。”
小厮们连忙又行着礼,嘴里“哎呦”着,道:“怠慢了,怠慢了,少爷几年前都上了山啦,我们来时,从没见过面的,也怪不得我们,刚见少爷回来,只觉他神采俊朗,以为是天神下凡呢。”
慕容白挥了挥手,还未等他说完,一个小厮便提着个马灯,转身往门里跑,边跑边喊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慕容白想去制止也迟了,这一喊,原本幽静的院子,立马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起来。先是管二、田二他们一路小跑着过来,迎着慕容白进了小院,拉着慕容白的手,一阵问寒问暖。
过了片刻,地上一阵摇动,紧跟着,结实的脚步声传来,转过了石屏,只见白二气喘吁吁地扶着自己的膝盖,看见慕容白一行,抬起头来,气还未喘匀实,待要开口,又垂头喘了两下,这才站起身,道:“哎呀,可想死我了,让我抱抱。”说着便扑过来,一身横肉,左摇右晃。
慕容白一个闪身,他便扑了个空。站在荷池边上,嘻嘻笑道:“白二哥,以前那是躲不掉,现在你可追不上我啦,还是别抱了,以前你抱着我,我都喘不过气来。你们道那是为什么?”
管二嘿嘿一笑,道:“白二呀,你看少爷大了,刚进门,就要拿你的不是,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白二站在管二身旁,推了他一把,哈哈一笑,道:‘“怎的,我不信他还要赶我出家门不成。给他个胆儿。先别说,少爷,你说那是为什么吧。”
慕容白一手抱着一个栏杆,转头做了个鬼脸,又跨前去几步,这才哈哈笑道:“那是白二哥身上的肉太多,都塞进我嘴里去啦。”
众人哈哈一笑,白二脸色微红,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嘿嘿直笑。
正笑闹间,只听小厮喊道:“夫人到。”
慕容白立马跑上前,迎着庞夫人,只见她泪眼婆娑,身形微微有些佝偻,宽大袖袍里,一只干枯的手掌,攥着个纱巾,脚底踩着双对云镶锦的轻靴。耳鬓上的丝又多了不少,眼角上皱纹堆叠,再不似早几年的模样。慕容白心里微微酸,一头埋进庞夫人怀里,眼中早滚出泪来,叫道:“娘。”
庞夫人搂着慕容白,或是用力过度,险些栽倒在地,好在一旁小环扶着。庞夫人咳嗽了两声,顿了顿,才道:“今日老爷不在,少爷又刚回来,大家去大厅内坐坐,叙叙旧也好,聊聊闲天也好,自少爷走了,咳咳,这慕容府,也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来,咳咳,来,都来,值门掌灯也来,吩咐厨房,备些好菜好酒,我们也跟着见识一下真武门出来的高徒呢。咳咳????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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