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入夜也很早，街道上也很难再见到人影。大伙儿都各自藏回家中，烤火取暖，吃肉言欢，把酒尽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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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心怀期盼，告别旧的一年，迎来新的一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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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自然也没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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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厨房从早间便再没停歇过，奴仆也忙着摆桌运酒，打扫大堂，迎接宾客，忙得不亦乐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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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大堂酒宴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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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敬在座的各位一杯。”曹操坐于高位举杯，“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为。愿将来你们都还能尽心辅佐孤、陪伴孤，孤必不负你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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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必也不负魏王。”众人也随之举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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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烦尽去烟云散，喜乐齐来眉眼间。来，让我们共饮一杯。”曹操豪气一声，“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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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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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放下酒杯，砸吧几口。似尽兴，又似不尽兴。他瞥见在卞氏和环氏中间空出来一个座位，那是谁的座位，不用想也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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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样了。”曹操指了指那空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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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氏与环氏相视眼，自然由环氏站出来回道：“妾身去看过妹妹几次，伤口在慢慢痊愈，精神也恢复得尚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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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劳环儿了。闲暇时，你代孤常去探望她。”曹操吩咐着。现下也只有环氏能代他如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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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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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儿，这一年你受了不少苦，孤都瞧在眼里。最近孤见你也能打起些精神，孤决定此后由你来打理后院。”曹操将衣袖一挥，威严仪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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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在公然处置卞氏，没收卞氏的大权，交由环氏。他最终不是不无作为，他不想在她心中成为食言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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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氏显然没料到此，她失魂似的下意识看向环氏。同时，环氏也不由自主望着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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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氏本不想受命，但无奈曹操的决定她改变不了。而且她方才从卞氏的眼中看出不甘，卞氏还是死心不改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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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遵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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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满意点点头，再顺带瞧了眼卞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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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你不能这样做呀。你这样做对母亲不公平。”是曹彰在反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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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曹彰性子直爽，为人憨厚，心中有什么想法便直说出来。也只有曹彰敢站出替卞氏说着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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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与曹植两兄弟现在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上次祠堂发生的那一出闹剧，卞氏本就理亏。而且在世子之争中，曹丕与卞氏这对母子已渐渐离心。卞氏未在关键时候站在曹丕一边，曹丕又怎可能去为卞氏说情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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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场合之下，其他小儿子更是不敢有言。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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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这样做是为你母亲好，是考虑到大局。”曹操黑着脸训道，“你母亲她素来身子不好，不宜操劳过度。何况你母亲也已经上了年纪，难免会犯糊涂事。环夫人她盛年有余，品性端正淳朴，在后院中甚得人望，又不乏资历。孤也早有让她协理后院之意，正好趁着此次机会，让你母亲歇息会，也冷静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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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这......”曹彰还想再辩解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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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是体恤你母亲，也是为后院着想。愚子，还不给孤退下。”曹操不耐烦地喝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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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句曹操便冒了火气，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没收卞氏手中的大权转交给环氏。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再去劝曹操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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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有异议。”曹操沉沉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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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亲眷们皆悄无声息地摇摇头，这毕竟是曹操的家事，外人也不好干预。谁都不愿蹚这浑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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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卞家人也不好公然与曹操顶对，在座之人也都深知曹操的秉性。他横下心决定的事，无人可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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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非是想让卞氏当众难堪，而是想借着今日人多的缘故，使卞家人不敢轻易发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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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曹操又问道卞氏：“那你呢，你是否能体谅孤的用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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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氏强颜欢笑，起身行礼道：“妾身自能体谅。刚刚彰儿莽撞，还请夫君切莫怪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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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孝顺，孤不会怪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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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阁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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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夏天身披貂裘，头戴绒毛帽，脸系掩面纱，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已经能行动自如，面上也瞧不见任何伤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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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便是她出逃的时机。她和崔清水在屋内静候，主仆二人皆紧张得呼吸不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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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等了多久，外面似有说话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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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魏王口谕，请夏夫人前去大堂一聚。”是一名丫鬟，前来通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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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属下进去通报一声。”一名护卫正要动身，另一名护卫不放心地询问道，“果真是魏王口谕？可是夏夫人她还有伤在身。而且，我看你不像是魏王身边的人，你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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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强作镇定，语气强硬回道：“魏王口谕，岂能有假。今天是个大日子，魏王因思念夏夫人，想邀夏夫人团聚。夏夫人是有伤在身不错，可近来太医回禀魏王，说夏夫人已经能下地行走。你们这些做下属的，都不知道关心主子的情况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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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是在夜色之下，护卫们瞧不清丫鬟的脸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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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失礼。”两名护卫被说得惭愧，“可是说了这么多，姑娘您还没报您的身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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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迟疑了会儿，正想着该如何回复。突然听闻，阁内屋门被打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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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水从里边走出，“这不是环夫人的贴身丫鬟吗？你怎么来了，可是找我家主子有要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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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您是环夫人身边的丫鬟。”护卫们恍然大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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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婢是伺候环夫人的。”丫鬟慌张低下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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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崔清水问道护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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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有口谕，要邀主子去一聚。”护卫们都晓得崔清水是曹操的人，平时也都听命于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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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水点点头，“正好，主子她最近也闷坏了。待会我带她去赴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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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什么事吗？若没有，便退下罢。”崔清水对着丫鬟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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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没有事了，奴婢告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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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退下后，崔清水也正要回屋，这时护卫发出疑惑：“为何不是魏王身边的人来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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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水蹙蹙眉，同他们解释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自从出了上次那样的事以后，魏王便极少再来夏青阁。魏王他放不下脸面，不好意思再来看望主子，主子又一直对魏王有气。主子她与环夫人交好，魏王自然派了环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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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得有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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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待会儿也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也偷个闲去私下过个年吧。”崔清水想将这二人打发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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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行。姑娘你都没闲着，我们怎敢闲下呢。姑娘，主子伤还未愈，是否要多派几个人随从。”护卫提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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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崔清水挑挑眉问着，“你们是不放心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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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敢。姑娘你是魏王的人，怎能不放心你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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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水冷笑了声：“话不能这么说，你们也是魏王的人。只管当好你们的差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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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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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向夏天也收拾好了。在崔清水的陪伴与护送下，她迈出了夏青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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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渐渐飘起了小雪，一粒粒小雪籽洒落在向夏天的披风上。将向夏天包裹成银白色，逐渐与这银月夜融成一体，消失在夜色下。而雪籽发出的“沙沙——”响声，也让向夏天的内心雀跃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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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细微又欢快的雪籽声，怎能如此悦耳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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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是自由之声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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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大堂之上，丕照二人对了个眼色再点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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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站出列提议道：“父亲，孩儿有一想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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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法呀。”曹操语气中似有不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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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团圆佳节，孩儿寻思着还有许多守城的将士要班列值岗，外边又天寒地冻的，他们还要遭受雪打风吹。孩儿感念他们的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却也怜惜他们要在此喜庆节日里受苦受难。所以孩儿想代父亲去犒劳他们，给他们送些好酒好肉，以表慰问。酒肉可暖身，这样也能使他们打起精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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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便有亲臣附和道：“长公子此议甚好。酒肉暖身不错，最主要的是魏王的情谊能暖将士们的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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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长公子也真乃仁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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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闻听此话，面上也露出微笑。起初他只以为曹丕要变着法儿替卞氏说话，毕竟他是众多儿子中最有孝心的一位。没想到曹丕是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曹丕的孝心没有用错地方，曹操深感欣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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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议上佳，也正契合了曹操的心意。曹操之所以能笼络许多奇人异士，也是因为他自己会做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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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年纪大了，在做人方面反而手脚被束缚着。不敢再大胆地去招揽人心，怕旁人会非议他，甚至是讥讽他一把老骨头还油滑作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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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忘了，他不敢做的事，可以让底下这些儿子们去做呀。正好锻炼下他们，也能趁此为他曹家拉拢巩固下人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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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全其美的事，曹操哪有不答应的理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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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丕儿果真大了，懂事了。”曹操满意表扬道。接着，他站起身自顾言说起，“虽说守城将士不起眼，但是孤要告诉你们，尤其是孤的儿子们。那些守城将领中不乏有你们叔叔伯伯辈的，还有爷爷辈，或者还要再大些辈的。而且他们之中甚至还有祖孙几代，都在兢兢业业为孤守城的。老当益壮，穷且益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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