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个月的日子里,我绝口不提与失忆之事有关的任何话题,打算让这个秘密就这么烂在心底深处。
这一天中午,我和海叔正在院子里制作纸扎,店里刚接到了一单大买卖,前些日子县城里的一个大官去世了,葬礼上需要数量不少的纸人纸马。
海叔的这门纸扎手艺,我已经学习了七八成左右,已经掌握的很熟练了。
选用放在阴凉处阴干的坚韧竹条,编织成需要的形状,糊上两到三层白纸和一层彩纸,再用毛笔勾勒出五官线条,一个合格纸扎就顺利的完成了。
但奇怪的是,海叔从来不给纸人纸马点睛,他只是描画一个大概的眼部轮廓,却从来不点上眼瞳。
我一边手脚麻利的编织着纸扎,一边看着海叔给纸人纸马画着五官却不点眼瞳,顿时疑惑的问道:“师父,为什么你不给纸扎画上眼瞳?”
海叔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我笑笑,说道:“这也算是我们这门手艺的禁忌吧,我从我师父那里学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我顿时好奇心大盛,连忙问道:“那师父,你有没有试过画上呢?”
海叔脸色一正,随后语气严肃的说道:“陈孤,你又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我讪讪的对着海叔笑了笑,连忙认错:“师父,我错了,就是对于禁忌之事,什么都不做比乱来丢了命要强万倍。”
海叔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陈孤,你还小,不明白这个世间还有许多我们无法抗衡的事物,就连我也不能确定,我下一次遇到邪祟,能不能全身而退……”
我静静的听着海叔的教诲,这时,院子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我连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面庞黝黑,穿着朴素。
我刚想问他有什么事,中年男人却径直越过我向着院子里的海叔走去。
我眉头一皱,心说这人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啊。
那中年男人走到海叔面前,擦了擦黝黑脸庞上的汗水,开口说道:“海叔,俺是王家村的王老二,俺爹是村里的村长王林,今天俺们村里打算祭祖,可俺爹突然病倒了,他老人家说让俺来找您,说是让您来给帮帮忙……”
海叔停下手里的活,微微一怔,随即笑着问道:“哦,老王啊,怎么了,前几天见他不是身子骨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倒了?”
那中年男人憨憨一笑,舔舔嘴唇,说道:“哎呀,谁说不是呢,这不昨天晚上俺爹刚准备好祭祖的东西,今天早上就开始上吐下泻,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你说这……”
海叔闻言点点头,站起身来,对着我说道:“陈孤,看来这些纸扎要你自己完成了,我得去王家村里看看。”
我连忙答应,反正剩下的纸扎也不算多了,晚上加加班就行了。海叔转身回屋拿上他那个几乎从不离身的破布袋,就跟着王老二急匆匆的出门走了。
我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半成品纸扎,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答应的也是太痛快了点。
我坐在院子里继续制作起纸扎来,这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从屋子里扯出一根电线,接在了灯泡上,昏暗的院子里瞬间光明绽放。
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我回屋找出几个馒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海叔不在家,我也就懒得开火做饭了,随便凑合凑合就行了。
我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蹲在院子里数着纸扎,还有三十几个没画五官的,十多个没糊彩纸的,这要弄完了,看来真的要到半夜了。
拿起海叔扔在一旁的毛笔,我开始给纸扎画起五官来。
两条眉毛,两只眼睛……
糟了!
我的手一抖下意识地给纸人点上了眼瞳,我顿时睁大双眼盯着纸人,唯恐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化。
但足足过了十多分钟,纸人还是那个纸人,没有丝毫变化。
院子里静悄悄的,我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海叔大概是逗我玩的,哪里有什么纸人不能点睛的说法。
我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继续手上的活,给剩下的纸人全部都画上了五官,包括眼瞳。
看着这一堆堆花花绿绿的纸扎,在夜风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我心想以后这些东西大概要陪我一辈子吧。
长吁短叹之后,我加快了工作的进度,等我双眼眼皮开始上下打架的时候,我终于制作完了所有的纸扎。
哈欠连天,我也不管院子里的那些纸扎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走进屋子里,躺在床上,眨眼间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睡梦中恍惚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屋子里依旧一片漆黑。天还没亮呢,我嘴里嘟囔了几句,又翻身打算继续睡。
哗啦啦。
院子里悉悉索索的响动突然变大了,我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精神也清醒了许多。
难道院子里进小偷了?
我心中疑惑的想着,揉着眼睛,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拖拉着鞋就要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我就瞬间清醒了过来,心说哪里有小偷会来偷纸扎?就不嫌晦气吗?
既然已经经历过无法解释的事情了,那自己也要长个心眼才对。我连忙转身回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块冰凉的铜牌。
正是海叔的法器,不知道为什么,海叔失忆之后并没有问我法器的下落,我一时贪玩,也就忘记还给海叔了。
这块铜牌不知道已经被天官一脉传承了几代,表面已经被手掌摩挲的锃亮,显露出铜牌本身的材质。
铜牌背面刻着的是我并不认识的鸟兽鱼虫之类的东西,但我暗自猜测,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魑魅魍魉。
正面则是刻着八个古老的篆字,应该是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冰凉的铜牌拿着我的手里,让我顿时平静了下来,仿佛瞬间拥有了底气,心想就算我不是真正的天官,但怎么也算是个天官预备役吧。
我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前,手里捏着铜牌,微微拉开了一道门缝,凝神静气的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今天晚上月光旺盛,照射在黑暗的院子里,让一切事物都无所遁形。
可只看了一眼,我就整个人汗毛倒竖,目瞪口呆。
院子里景象的确超出了我的想象,哪怕我已经算是比旁人见多识广,可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
那些原本被我摆放整齐的纸扎竟然一个个活动了起来!
一个纸人正努力想要骑在一匹摇头摆尾的纸马上,还有几个丫鬟模样的纸人骚姿弄首的站在一间纸糊的屋子前,招揽着来回游逛的几个童子模样的纸人。
有挽着手臂绕着院子遛弯的纸人,有坐在地上推杯换盏的纸人,甚至角落里几个纸人正你一拳我一拳的来回相互殴打,我刚才听到的悉悉索索的响动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如果不是这些纸人动作僵硬,而且现在还是深更半夜的,我恐怕不会认为这些活灵活现的东西是一只只纸扎的玩意。
这是怎么回事?孤魂野鬼打进县城了吗?
我呆滞的看着这些仿佛身处闹井市区的纸人们,心想难道我就看着这些鬼玩意这么闹腾?
万一要是这帮纸人嫌弃院子小,打算跑去出玩怎么办?
我顿时满头大汗的胡思乱想着,正在这时,那个努力想骑上一匹纸马的纸人终于骑在了马背上。
纸人骑士晃晃悠悠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根竹条,动作僵硬的挥舞着,我甚至能从它那表情诡异的,我亲自画上去的五官中感觉到它耀武扬威的心情。
画上去的五官?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想我知道是什么回事了,怪不得海叔从来不给纸人点睛,原来点睛的纸人就会活过来!
我顿时后悔莫及,要不是我手欠,现在也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看着院子里依旧在闹腾的纸扎们,我牙关紧咬,心想不能再让它们这么玩下去了,要是等会天亮了,顾客上门来拿纸扎,这可就乐子大了。
砰!
我鼓起勇气,手里攥着天官铜牌,一脚踹开了房间的门,英勇无比的跳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一片寂静,所有的纸扎顷刻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扭头直勾勾的盯着我。
五颜六色的纸扎们,那一张张纸脸上诡异的表情让我腿肚子有些抽筋。
我感觉自己背后瞬间出满了冷汗,努力咽下一口唾沫,我颤颤巍巍的开口说道:“呔……呔!你们……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那些纸扎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嗞哇乱叫地开始满院子乱窜,我脑袋里霎时间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那个骑着纸马的纸人骑士不知道怎么就冲到了院门边,挥舞着手里的竹条熟练的打开了院门。
满院子的纸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刹那间如同猛虎出笼,一股脑的冲出了院子。
我张开嘴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想这群纸扎是成精了吗?
然后,我整个人瞬间打了个激灵,心道:糟糕,它们跑了,我怎么交差?手机用户看天官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347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