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正在家中摆弄花草的程梦秋接到了一个电话。
放下电话的老头子脸上浮现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凯文，你放着你妈妈的遗嘱不签署，却跑去了密歇根。公司里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向我打听。我告诉他们最多一个月你就会回来向我们这些老家伙交代，看来我还没老，至少我还没有看错你。”程梦秋舒服地靠在自己家书房的一张摇椅上。他眯着眼欣赏玻璃窗外面午后的加州景色。
“程伯。我今天上午刚刚飞回落砂机，一刻不停地赶回来拜访你，就是汇报我这些天的活动还有我的决定。我希望得到您的支持。”陆凯文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满脸调侃的老头。
“决定？说来听听。”程梦秋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从心底还是不能重视眼前这个小伙子。这小伙子毕竟还是孩子。
“程伯。我回学校见了我的几个教授，我告诉他们我要参加全部剩余撒个科目的学分考试。我要尽快拿到毕业文件。另外我联系了华尔街的学长，他们答应我着手给我安排在那里实践的机会。我已经把能找到的关于中国的经济资料全部搜集到了。我这半个月一直在研究。。。”陆凯文一口气叙说着自己这半个月的活动。
“等等。。你说你在研究中国的经济活动。。你要干什么？”一直半躺着的程梦秋嚯地坐了起来。他的浑浊的眼睛变得一下子异常明亮。
尽管生长在美国的陆凯文不理解对面老人一听到“中国”就表现出来的激动，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敬，因为他从逝去的妈妈和眼前这老人身上都读到了一个神圣的词“眷恋”。
“对，程伯，这就是我要说的决定。我最迟一年后就要去中国，而且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留在那里。”陆凯文用目光与院前的老人对峙。
程梦秋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又恢复了平静。
“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做了这个决定吗？”程梦秋一边说一边重新躺回到躺椅里。
“程伯，你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个决定。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陆凯文仍旧紧紧盯着眼前的老人。
“嘿嘿，小子。你就不能在我面前用敬语吗？你们这些美国长大的孩子就是缺乏起码的礼貌。你这样还想去中国，当心碰壁呀。”程梦秋用戏谑的语气顾左右而言它。
“程伯，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跟踪那个人的情况，更知道你在寻找那个孩子。告诉我一切，今后这些事就是我的事。我不允许自己置身事外。如果不能让那个人受到惩罚，如果不能找到我的妹妹，我宁可毁灭掉自己。”陆凯文咬了咬结拜的牙齿。他英俊的脸也瞬间变得狰狞。
“小子，不要这样。你还年轻，你有大好前途。你应该是快乐的，就像这加州明媚的阳光一样。不要管上一辈人的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程梦秋索性闭上了眼。
陆凯文转头看看窗外绚丽的阳光和翠绿欲滴的草坪，他的腮帮子哆嗦了几下。
“再好的阳光也没有照进我妈妈的心里。”陆凯文狠狠地回敬了一句。
程梦秋身子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程伯，你必须告诉我，否则我不签署妈妈的遗嘱，同时我宣布关闭公司。你不会让洛杉矶和美国到处疯传这些对我们华人社会不利的丑闻吧。”陆凯文应经用上了威胁的口吻。
程梦秋唰地睁开了眼，他注视着对方，他在判断对方的决心。
陆凯文像个好斗的公牛一样与他对视。
良久，程梦秋叹了口气，他选择了退让。
“孩子，你真的想好了？你真的准备放弃在美国的一切而去中国？你认为这样做值得吗？”程梦秋在做最后的努力，更是最后的试探。
“值得。我是妈妈的儿子。完成她的心愿就是我此生最大的事业。别人对她的伤害我也绝不能当做不知。不能做好这两件事，我死不瞑目。”陆凯文坚定地点着头，他的眼里满是热切。
程梦秋的眼光变成了柔和的慈爱。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成熟的男孩子的那股气概，他感到了欣慰，也有一种怜惜他勉为其难的心疼
“孩子，那你就要吃苦了。可是伯伯还是很高兴，伯伯这把老骨头可能永远回不去了，多么想像你一样回到那片土地，那里真美呀。满眼的杜鹃花。。。”程梦秋一时间痴了。
看着老人陷入陶醉，陆凯文急了，他抓住了老人的胳膊。
“程伯，告诉我你知道的。求求你了。”陆凯文开始恳求。
“孩子，你妹妹的消息我真的还没有查到，但我一直派人在中国寻找，只是仍然毫无头绪。看来你还得费心了，我会把我在中国的调查人员都交给你，任你支配。”程梦秋终于开始配合。
陆凯文咬了咬牙，这个结果虽然让人失望，可是也很无奈。
“没事，就是找一辈子我也要找，只要她还活着。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陆凯文最后家中了语气。
“孽缘呀。晓芙一生最大的孽缘呀。得了，记住这个人。他叫宁飞扬。”程老爷子叹着气，咬着牙。
“宁飞扬。。。”陆凯文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第六章 投向太平洋对岸的目光
在洛杉矶这个总是阳光明媚的电影之都，满眼的时尚总是让人愉悦和兴奋。
此时站在罗马琳达公寓中心一个写字楼的落地窗前的小伙子正用满含留恋的眼光俯瞰着美丽的山景城大道。
直到听到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和随之而来的脚步声，他才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
“凯文，祝贺你”第一个走进来的迈克走到落地窗前给了小伙子一个热情的拥抱。他的中文名字是胡中书，也是二十年前和夏晓芙一起偷渡来的闽南仔。他现在负责整个集团公司材料配送。他最大的特点是脑子活，极重效率和速度。
随后进来的集团股东都一一上前和陆凯文拥抱。此刻他们是真诚的。在这个小团体里，团结是他们最注重的。这是福建人的特点，也是这些华人在美利坚这片土地得以立足和生存的根本。一旦掌舵人确定，他们就自觉收起各种情绪，他们只知全力辅佐。
“各位前辈坐，我们等一下程伯和约翰。”陆凯文示意所有人先坐下，然后自己在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的一端坐下，他有一些局促。生平第一次面对这些长辈，第一次成为他们的目光焦点。
等待即使短暂也显得漫长而沉闷。尤其对于局促的陆凯文，他第一次强烈意识到自己是个华人，满眼的黑发黑眼睛，满耳的华语，他虽然不太适应，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觉得越来越亲切和自然。
陆凯文神游物外的遐思被程梦秋的声音打断。
“诸位，对不起了。我们来晚了。”程梦秋对着四周抱了抱拳。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但是开场白得由我来做。我这老不死的就不谦让了。”他环视一下众人，目光所及，众人纷纷点头。他最后迎上了桌子对面的小伙子的眼光，对面的陆凯文更是如获大赦似的点着头。
“昨天陆凯文先生已经签署了所有文件，陆凯文先生已经继承了夏晓芙女士在美点集团的所有权利。”说到这，程梦秋停顿了一下，他把眼光转向坐在他旁边的约翰。约翰向着所有在座的人点头示意。
“今天就是陆凯文先生就任董事长第一天召开的第一次董事会。我在董事会召开前只说一句，我们这些和夏晓芙一起创立美点集团的人要全力支持陆凯文，对陆凯文的想法有不同意见的只能今天敞开说，出了这个门，敢有异心和异动者，别怪我们不认他是福建人。好了，下面请陆凯文主持董事会。凯文，你说说吧。”程梦秋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他随着发言结束就马上开始闭目养神，仿佛接下来的事情再也和他无关。
陆凯文看看周围的长辈，他张了张嘴，可是又合上了嘴唇。
一时间会议室里陷入了尴尬。
“董事长，你随便说。要不然我们先给你看看我们公司的财务报告，然后你再讲点什么？呵呵。。”还是坐在旁边的胡中书代表诸位解围，可是语气里难免带着戏谑。
“对，小文，随便讲讲。”旁边的陈阿妹瞪了胡中书一眼。
“谢谢凯利阿姨。”陆凯文感激地看了一眼陈阿妹。
“在座的都是我的长辈。我还是个学生。以后还要靠你们多多帮助才行。”陆凯文眼光巡视了一圈，每一道鼓励的眼光让他很温暖，也缓解了他的尴尬。
“作为公司的董事长，我已经看过了公司的财务报表，以前也经常和妈妈在公司里了解情况。我只想问一问诸位，你们认为我们这个餐饮公司还有大的发展空间吗？”陆凯文鼓足勇气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众人都愣了一下，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用这样一个充满不屑语气的问题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董事会。
他们这些一贯只知踏实苦干的人一时摸不着陆凯文的想法，所以都不愿回答。
“还是我来回答吧。我们一年的利润有将近一千万美元的利润，但是我要说句不客气的话，无论我们如何努力，我们的业绩到头了，今后等待我们的只有不断的业绩下滑。”陆凯文自己打破了沉默的尴尬。他的勇气越来越足，他此时为自己的年轻骄傲。为自己的知识骄傲。
众人眼里一时间充满了怀疑和不屑。
“凯文，你凭什么这样认为？我们每年业绩都在增长，这是有目共睹的。你这样说可要拿出依据。”胡中书依然还是所有人的代表，对他的话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好。那我就说说我的依据。第一，看看我们历年的报表。我们每年都在增长，可是增长的幅度历年都在减小。我说的对吗？”陆凯文看看众人，所有人犹豫一会儿后都点着头。他的信心随着众人的点头更加增强了。
“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我们做的是餐饮。而且是连锁。我们的口味固定，配料固定，工艺固定。人员固定。顾客固定。还用我说吗？可是成本呢，人员薪金上涨，运输费用上涨，收购费用上涨，饲养费用上涨。连锁店开业费用上涨。在座都是各个环节负责人，谁能否定我的计算依据，告诉我。”陆凯文发言越来越顺畅，语气越来越凌厉。
众人还是互相看着点头。
“所以，以后我们的业绩只会下滑。第二、我们主要经营中餐，而且还是带着强烈的地方特色。我们是从福建小吃起家的。这注定了我们的档次很低。数量、价格、便利是我们的优势，可是这些优势越来越成为劣势。高通货的大环境下注定我们要被淘汰。华人移民潮已经不会再出现。他们的后人已经融入了美国主流社会。他们还会青睐我们的餐饮吗？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你们谁能否定我？”小伙子停下来喝了口眼前的纯净水。他等着大家的反应。他需要这种效果。
效果达到了，他可以说服大家了。
“第三，就是这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让我们不得不改变，必须改变。”说着，陆凯文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扔在桌子上。
众人抬起身子看了看这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中国，入世。申奥”。感谢夏晓芙的努力和坚持，陆凯文的中文字写得很好。
众人都一时不解，他们的年纪和他们的经历都让他们无法很快理解陆凯文的意图。
“中国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他们前年已经加入世贸组织，看看我们现在的超市里，中国商品正在汹涌而来，中国食品呢？每个超市里都会有，而且越来越多。中国申奥也在前年成功了。中国越来越融入美国主流社会。我们该怎么做？诸位还用我说吗？”陆凯文热切地看着这些长辈。
“怎么做？”胡中书急切地询问。
“抓住这个机遇，利用我们的海外华人的特殊身份，参与中国发展。”陆凯文坚定地回答。他的眼光透出窗外，投向西方，投向太平洋的方向。
<b>说：</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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