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尹珊是著名的影视明星，若非这次的订婚仪式办得这么轰轰烈烈，很多人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有钱的父亲，也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一个有钱有势的成功商人。
他们在外人面前展现恩爱场面，在私下里季风也尽显绅士风度，他不会阻止她的演艺事业，也不会阻止她的一切交友方式，几乎是放任她按照从前的方式在生活，对于这点尹珊很高兴，可是又觉得似乎欠缺了什么。
就好比现在，在她扭头寻找季风的身影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一定是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独自抽着烟，烟雾将他的眉眼遮掩，一切显得迷蒙一片，让人看不真切。
剧组的人笑说：“你的未婚夫真是很疼你，陪你到外地来拍戏，一待就是好几天，也不会抱怨，脾气真好。”
她笑着应下来，对于这个男人，她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小的时候有过接触，他们几乎是大学的同学，而后长大了她有时候也会和他们几个人一起出去玩，但是自从她签约了演艺公司后，她就很少和他们一起了。
就在她快遗忘季风的名字的时候，他却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对于这场婚姻，父亲的态度很支持，而她也很显然对季风不觉得反感，于是婚约就定了下来。
她缓步走了过去，身上还穿着戏服，季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回过头，顺手熄灭了手里的烟头，“收工了？”
“没那么快，前几天回去参加婚宴而掉下的几个镜头要加上，所以今天可能收工会晚一些。”她说，“这几天让你陪着我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季风双手插在裤袋里，随意地扭头看着窗外，说：“没事，几天不在也不会倒闭。”
“再几天就能杀青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去了。”
“你下面不是还有戏？”季风问。
“是啊，但是你陪了我这么多天，我也该给个回礼，陪陪你这样才公平，不是吗？”尹珊俏皮地一笑。
“你不用为我耽误行程，就按照没订婚时候的样子，不用顾虑我。”
尹珊挑眉，“阿风，我很好奇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风转头看她，“你是认为我的态度不够好吗？”
尹珊一笑，“不，我只会认为商人真是现实。”
“记住，你父亲也是一个商人，他的现实不必我少。”季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从上衣口袋了掏出香烟，“能让我抽根烟吗？”
尹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如果你决定抽烟的话，请允许我不习惯抽二手烟。”
季风没有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拿出打火机点上烟，烟尾点着的刹那，尹珊转身就走。
季风狠狠地吸了一口，张嘴吐出一口烟圈，微微眯着眼睛，这个世上能够无条件接受吸自己男人二手烟的女人太少了，太多的人更看重自己的生命，像朱佳宁一样傻的女人，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他猛然间制止自己继续往下进行的心思，阻止无处不在侵袭着他思想的那个女人的名字，时间真是个可怕的毒药，习惯真是让人越陷越深，这几天，他想念她的次数逐日增多，真不是个好现象，似乎是在揭示着怎样的事实真相。
他看着不远处正在拍戏的演员，只觉得无趣，转身就往自己的车子走去，他在这里更多的时间是在车上，独自一个人发呆度过的，这几天烟草的分量足足比从前多了三倍，一天半包香烟的生活似乎离得很远了。
停车的地方不远处也有一片桃树林，周围用网围圈拦着，烟圈下的眼睛变得迷蒙，让他不由想起了那栋别墅里的女人，不知道她如今是在做什么，是独自伤心难过，还是正气愤地收拾包袱准备离开？
他认识她这么久，印象中的她似乎从来没有生气发怒的时候，最起码在他的面前，她总是温婉地微笑，站在阳台上为他送别，在暖灯下等待他的来临。
他有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吧，以往他去外面的时候也曾好几个月不回来，但似乎也没有这次感觉这么长久。
他的手机没有带出来，那个晚上订婚仪式结束后，他在会场找了两遍都没有找到吴非寰，于是只能再买了一部手机，当晚他和尹珊坐飞机离开了S市，尽量扮演一个尽责的未婚夫形象。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看，他脑子里转悠的又是那个女人的身影了。
“季先生。”车窗外有人在喊。
他微偏过头，瞥了眼车窗外的说话的人，是尹珊的助理，“什么事？”
“尹小姐让我传话，我们可能会在这里还有活动，所以她让你先回去，不用等她了。”
“知道了。”
季风静静地抽完一根烟，看了眼前面大片的桃树林，该来的总是逃不掉，他将车头调转，毫不犹豫地开了出去，在那边正对着台词的尹珊抬起头，朝着季风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深深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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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嫂正打算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车子的声音，车灯打过来的方向正好照射在别墅客厅外的玻璃窗上，显得更加明亮。
李嫂犹豫了几下，还是穿上衣服下床去开门，一看真的是季风回来了，她赶紧前去开门，让他开车进来。
“季先生你可回来了，朱小姐她等了你很久……”
李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风打断，季风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问：“佳宁人呢？是睡了吗？”
李嫂讪讪地说：“没有，朱小姐几个礼拜前回家去了。”
季风上楼的步伐一顿，回头问：“怎么突然就回家了？”
季风转过身，楼梯上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李嫂才得以看清楚许久不见的季风，他连夜赶车回来，脸上尽显疲惫神色，下巴上面也有些胡碴，身上的衬衫领口打开，此刻他正不耐烦地看着李嫂。
“她没有回来过吗？有没有说什么？”
李嫂回过神，摇摇头，“没有，那天隔壁的吴先生正好要出门，朱小姐就搭着他的车子出去了，到现在没有回来过，季先生要通知朱小姐你回来的事情吗？”
季风摆摆手，“算了，就让她住在那里吧。”说晚，他继续往楼上走去。
李嫂在身后追问：“季先生，你晚饭吃过了吗？需不需要我去准备晚饭？”
“那就麻烦你了。”声音消失在楼梯口。
李嫂想着刚才见到季风时的样子，不由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在搞什么，一个弄得连夜住院，一个又不见踪影，一出现又是这幅邋遢狼狈的模样，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分寸。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不留一点属于她的气味，季风拿起睡衣去浴室洗澡，然后下楼去吃晚餐，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他从外地一路赶回来，都没有来得及吃饭，肚子早就饿得没有感觉了。
季风用晚饭的时候，李嫂就在旁边，看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开口：“季先生，本来你和朱小姐的事情不是我这个外人可以说三道四的，可是我也实在忍不住，你这次确实是做得过分了。”
季风默默地听着，低头扒完最后一口饭，将碗筷往桌子上一放，耳边李嫂还在说话：“我在这里也待了五年了，朱小姐是个好女孩子，可是发生那样的事情，你即使再忙也要抽空来看看她，你不知道朱小姐一个人哭了多少次，我这个外人看着也都觉得心疼。”
季风也没有出声反驳，更加没有生气，只是在听见李嫂说到佳宁独自一个人流泪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有些疼痛，他等着李嫂的话告一段落后起身往楼上卧室走去。
李嫂从厨房探出头来，追着说：“季先生既然回来了，就去给朱小姐打个电话吧，这么多年了，难得服软一次也不要紧，最主要的是两个人能和好。”
李嫂是一个热心的中国妇女，季风点点头，“知道了。”
李嫂这才满意地转身走进厨房，嘴里嘟囔着：“本来就是，在一起这么多年，什么话不能说开，朱小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会原谅季先生的，生那么一场病还没个人在身边照顾安慰着，也难得朱小姐没闹脾气了……”
只可惜季风已经走上了两楼，后面的话他没有听见，李嫂总是以为这么久了，季风工作再忙也有停歇的时候，一定是得知佳宁生病的消息后赶回来了，才鼓励他去找佳宁，却不知季风并不知道佳宁生病，只以为她哭泣是为了那通电话在伤心。
别墅里有电话簿，他翻查到了佳宁的手机号，电话拿起之后又放下，他只觉得好笑，就凭着李嫂几句劝说他就真的给她打去电话吗？打去之后又让他对着她说什么呢，他可以无耻地问她是否愿意继续留下来，而她又是否能像五年前那样可以不在乎一切地留在他身边？
时隔五年，他没了五年前的泰然和无谓，对她的留去毫不在乎。
时隔五年，她也没了五年前无处可去的尴尬境地，没有对他的依赖。
五年之后的他们，当梦醒来的现在，又还能在一起吗？对于指点，他早就已经不肯定了，世上最猜不透的就是人心，他曾经笃定她的爱，可以放纵享受她的温柔，可是却不确定当她伤心难过之后是否还会一心为他而坚定。
拿着手机的手颓然地放下，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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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非寰再次见到季风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惊讶，似乎料定他会出现。
“等一下。”他快步往楼上跑，然后再快步跑下来，手一抛，一样东西就往季风扔过来。
季风伸手一接，是他的手机。
“早就没电了，我也没你这个牌子型号的充电器，也就只能让它关机着，要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电话可不关我的事情。”吴非寰双手一摊，长手长脚地躺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尹珊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小心应付尹珊，不然尹老头又要刁难你了，要得到那老头子的支持可不容易啊。”吴非寰看着季风的眼神有些怜悯。
季风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算是对他一大堆貌似关心的问题的回答。
吴非寰看了看他，“难道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季风看向他，“她怎么样？”
吴非寰挑高眉头，“她的事情怎么来问我，你别是以为我和她有什么奸情吧？我告诉你啊，朋友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季风没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低声问：“她回家那天是你送她的，她有没有说什么？”
吴非寰见他不跟着配合也停止了搞怪，沉声道：“你怎么不问她好不好？你觉得她能说什么？”他看着季风的沉默，叹了一口气，“你舍不得她吧，你当初要把她留在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是纠缠不清了。”
“是啊，所以我现在后悔了。”当初他总是问她后不后悔，却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最先后悔的人竟然是他。
“你那天晚上说的话，她没有听见。”
季风猛然抬起头瞪着他，“你说什么？”
“那晚她生病了，急性阑尾炎，整个人躺在地上，全身都是冷汗，根本就没注意电话里在说些什么，是我带她去挂了急诊。”他看着季风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头越皱越紧，他继续说：“她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她让我不要通知父母，怕老人家担心，我就帮她请了个看护，出院后就回了这里。那天早上我出门，碰巧看见她要回家，我就送她回去，她回家了也好，身边也有她父母照顾，在这里就只有李嫂照看着，她自己心情也压抑。”
他一番话说完，季风久久没有开口，他低着头，看着地面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阿风，说句实话，这几年来，她一个人也不容易。”
季风苦笑，他一直以来都是可以去忽略她的生活状况，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理智地区隔开来，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法再隐瞒她在他心底的地位，这几年来，他确实看重她。
他几乎是疯跑出了吴非寰的房子，他回到别墅，换电池板的手都是颤抖着的，他脑中不断想象着她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地板上，忍受着伤痛的情景，他真是个混蛋。
手一用力，电池板索性划出了手心掉在地上，他也懒得去捡起来，拿着座机，按照电话簿上她的电话就打了过去。
那一晚，他无法想象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度过那漆黑的夜晚，一直以来他都强迫自己不去在乎，在很多个不回别墅的夜里，他都会忍不住去想她一个人会在做什么，直到惊觉自己想她想得太多的时候，他才猛然闭上眼睛。
一切，都脱离了轨迹，最起码现在的心乱，超出了当初的预期，一切都不该发生的，可还是发生了，她不该是他的追求，可他还是将她放在了心上。
在那样漆黑的夜里，他心疼她的孤单。
佳宁在商场里，周围的声音很吵闹，手机铃声她根本就没有听见，只是感觉手机似乎在震动，于是她就掏出来一看，那是别墅座机的电话号码，她看着手机不断地在自己手心里震动，一刻不停，仿佛有着无数的耐心，永远都用不完一样，那一下下，她就好像听见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响。
是李嫂还是他？她不清楚，也不想去费力地猜测，她在人群中接起电话，当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的刹那，她感觉自己被人用力地撞了一下，身体被挤出一大段距离，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滑落了下来，不知道是被人给撞疼了，还是原本死寂的心再次恢复跳动时的感伤。
“佳宁……”
他仅仅只说了两个字，他仅仅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就仿佛觉得这个世界那般的美好。拥挤的人群，窒息的空气，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在她的眼里，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所有五官只能感受着那端的那个人。
佳宁……
只因为那简短却满含深情的两个字，她彻底地放弃了自己所谓的矜持，为了他，她早就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打算。
手紧紧地握着手机，那端的他没有说话，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这端的她泪流不止，人群似乎都成了她和他之间爱情的祭奠。
他说：“对不起……”
她的泪水彻底崩塌，犹如洪水涌出，挡也挡不住，他的这句话，让她这些年的付出，这些年的委屈都有了发泄的出口，不再是默默的付出，而是正大光明的心痛。
“佳宁，对不起。”
季风在那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即使那边的声音有多么喧闹，他都能清晰地听见她哽咽的声音，那通电话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佳宁的手机彻底没电，久到他们都听清楚了彼此心痛的声音。
佳宁颓然坐在地上，商场上的人吃惊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失声痛哭的场景，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劝阻，她哭得那么伤心，仿佛是要将心都哭出来一般。
佳宁哭得声音沙哑，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一个人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对上朱母心疼的眼神。
“妈……”
朱母叹了口气，她还是第一次见佳宁哭得这么伤心，她无奈地拿出一包纸巾擦着她的脸，说：“别哭了，别哭了。”
“妈。”佳宁一下扑进了朱母的怀里，朱母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什么哭了，可是很多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就好比他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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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的气氛很不一样，朱父已经戒烟好几年了，可是今晚他又抽上了，闻着室内的烟味，佳宁仿佛又回到了季风身边一样。
等了又等，朱父才开口：“佳宁，别和四楼的女人一样，那会遭人唾骂的。”
佳宁浑身一僵，“我没有。”
朱母忍不住说：“你就和那个男人分手吧。”
“为什么？”佳宁不明白父母为什么突然反对起来，“我和四楼的女人不一样，我不是情妇，我不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坏女人，我不是。”
“我们当然知道你不是，不然今天我一定打断你的腿。”朱父沉声道。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佳宁想不明白。
“佳宁，告诉妈，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朱母问。
佳宁犹豫地看了看在坐的两位老人，谨慎地摇头，“爸妈，你们不要逼我了，他没有结婚，我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是不是姓季？”朱父问。
佳宁一怔。
朱母又问：“他是不是叫季风？”
佳宁震惊地看着朱母，“你们……”
“傻孩子，你还被他瞒着，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朱母心疼地看着她。
佳宁颤着声音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母摇着头，这才将沙发下的一本杂志放在她面前，“你说，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男人？”
她颤抖着手翻开杂志，那上面赫然有一张季风的照片，被刊登出来的正是他最常使用在平面媒体上的照片，而配合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女明星的照片，上面的标题赫然写着：著名女星尹珊的未婚夫正式曝光，豪华订婚宴，展示未婚夫的身家背景。
下面一行小字细细密密，看得佳宁头晕眼花，心里再次疼痛起来，他竟然是在那天晚上订婚的，竟然是在那天晚上，而他在今天的电话里竟然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起。
她不由开始怀疑，今天那通电话里，他口口声声说的对不起，到底指的是什么，是指在她生病的时候没有陪伴在她身边的愧疚，还是对于这五年的坚守他还是不得不要离开她的抱歉。
更加可笑的是，就在刚才，她竟然还被他的一句对不起感动到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哭泣。
她“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朱父朱母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抬头愣愣地看着她。
“佳宁，你要做什么？”
朱母惊恐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她已经拔腿就往门外跑去，身上穿着薄薄的衣衫，夜风吹在身上，浑身忍不住地颤抖着。
佳宁只知道她想要见到他，她想要他给她一个解释，五年的感情，即使最终等待着她的是分手，但是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他，还欠她一个解释，欠她一个五年来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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