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居 > 其他小说 > 狐之大书 之 大尾城民 > 二二、余老板问,诗人?
    春深雨频,边城外的原野总是整日氤氲在苍茫中。绿草上散落的几头牛偶感风过,会抬头发出“牟”的低吟,牧童将他的白衫拉开一些,让清凉的微风多舔几下他的胸膛。薄雾之上,白云倒是十分清晰,牧童倒靠在树上,透过稀疏的嫩叶仰望云影悠悠,顺手摸出一只短笛,悠扬地吹响,带起浸润在水气中的泥土味,飘进三个路人的耳朵。

    牧童也看见他们了——三个长着长尾的行路人。但他只是冷漠地瞟了一眼。风雅高会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从树林里出来往城里去的兽精他已经看见好几拨,没什么可惊奇的。这么大的尾巴他倒是没见过,不知是什么精,松鼠精吗?

    想到风雅高会,牧童不禁心中一热,满腔憧憬。他盼望有一天他也可以站在人群面前迎风吟诗唱词,让千万个声音齐声高呼他的名字。也许后年?大后年?今年他还是只能当个小牧童,站在人群后面垫着脚仰脖羡慕。

    唉,至少可以早点回去听听大家谈论今年的诗人吧。想到这儿,他站起来,爬上一头牛背,晃晃悠悠往城里走去,其它牛甩着尾巴跟在后面。

    无悲无喜一味清澈的笛声,荡漾在只有白影和黑影的暮色中,几只鸟儿被这笛声逗引而来,在后面翻飞、翻飞……

    青芒抬头望天。

    刚才还白日清明,这么快就黯淡了,仅仅留下天边半爿宝光莹然。仿佛有巨狐在夜色将临的天上留下长长的爪迹,三道纤毛毕现的灰云粗痕横跨半天,夸耀着难以比拟的宏大无垠。

    这是人的天。青芒提醒自己。

    真难相信,一个月圆之前,他还完全不知道这片天的存在,那时,尽头崖就是一切的尽头。然后,银月由盈至缺,由缺复盈,不过是青廊数十次酒客满堂而已,大变纷至沓来,如今他只觉得那个送酒端菜的青芒有八分陌生!大尾城的十六年象在同一天度过,回头去想,平生第一次,青芒看到时日的厚度。他和过去之间,也有一条粗痕,横跨半天。

    他收回目光,注视眼前:这是人世间。

    街道比一弯还宽,两旁房铺门楣也比大尾城的高而方正,二楼窗外多有两步宽的敞轩,不少人坐在栏杆边谈笑风生,偶尔向下张望指点。

    青芒躲开他们的目光,向前望去。

    整个城象个斜放的大盘一般铺展在他眼前:比大尾城多得多的街道,多得多的房屋,多得多的——人。在最远处,也是全城最低的地方,有一小团地方和别处不同,仿佛被端盘子的手指按捺平了,没有房屋和街道,只有一片绿色。

    青芒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狐觋毫不犹疑地走在前面,一定是在走向某个地方,但到底是哪儿?只有他知道。一路以来都是如此,他很少告诉,从不回答。

    走在旁边的是赤蕊。

    在水中漂的这些天,赤蕊竟似越来越轻松了。她学着狐觋捉鱼捉鸟,晚上靠岸休息时跑进树林采野果捕野兔,脸上不时展露少见的笑容。这会儿,她睁大眼睛东顾西盼,打量街上和楼上的人,比在大尾城的街上还自在几分。

    他们沿着这条叫做大马路的街走了一段,狐觋就带着他们向右边小街转去。一走进去,青芒就不自觉地吞了几口唾沫——街两旁店铺卖的全是入口之物!有煮的、炸的、炒的、蒸的、烤的、拌的……许多青芒都不知道是什么,恨不能立刻尝一口。而且很奇怪,这里的后堂全都摆在门口,不停地有人从后堂边的过道朝里走去,于是里面响起一串招呼声。

    青芒深深吸气。绣旗之下,有的是一口咕噜噜香气四溢的大锅,闻起来有如一脚踏进盛夏的草丛,蚊蝇蛙虫炸了锅,数不清的大小味道在鼻中横冲直撞;有的是一叠竹蒸笼,滋味浓郁的白烟从蒸笼的每条缝隙中钻出来,绵长得象寒冬的围脖,细腻得象春雨泡过的塘泥,丝丝甜味在鼻喉之间绕过来拖过去,驱之不散;还有的锅虽不大,动静却大,嗤嗤吱吱响个不住,从里面捞出的东西炸得金黄焦脆,这种味道滚烫明亮,和被太阳晒了一中午的鹅卵石一样,猛地一锤砸上去,暖烘烘的火星四溅;最抢眼的却是那种看不到锅的,只有一个长台,上面重重叠叠放着许多碗盘,碗里红、黄、绿、黑什么颜色都有,每碗都冷不防地冒一股味道,辣甜酸鲜,冷箭乱飞,防不胜防。

    在河里漂这些天,虽然果腹并不难,但无非是火上烤熟就吃,颠沛之际,哪里有心思尝味道?现在忽然闻到这么多奇特的香味,青芒简直嘴里都要伸出手来,腹中一片山响。

    狐觋停在街上一个特别大的店前,青芒失望地看到这个店铺门口并没有后堂,也没有摆任何吃的。但狐觋抬头看了看,迈进大门。

    门里面人倒是不少,大堂里一个楼梯通上二楼,青芒探头看了看,二楼也差不多坐满了。

    “伙计!”狐觋叫。

    青芒正奇怪他说什么,一个幺师匆匆跑来,“客人楼上请,楼上有座。”

    “我们住店。”狐觋说。

    “也要吃饭——伙计。”青芒接口,忍不住想用这个新奇的称呼。

    “诗人?”

    一个身材极为宽肥高壮的人从楼上走下来,满面笑容地问。

    “不是。”狐觋说。

    “唉呀,那不好意思,小店这两天生意太好,都客满了。”

    狐觋与他对视一会儿,开口说,“诗人。”

    这人猛拍一下栏杆,吓得赤蕊一抖。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可瞒不了我!一看你们进来我就跟自己说,这几位风采不凡,肯定是为宝冢而来!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吧?都到酩酊阁来了,还藏什么?你要藏住了,我以后怎么见人?”

    狐觋面色微有笑意,“请问老板怎么称呼?”

    “余有闻。有风雅之事,我必闻之而后快,哈哈。话说到这儿,我也算见多识广的人了,您几位真是深谷幽兰,我还真看不出你们的来历。”他的肥手对着他们的尾巴随意一挥,“三位是……”

    “貂精。”

    “啊——”余老板的眼睛快速闪动了几下,最后留在脸上的是乐不可支的表情。

    “稀客,稀客。荣幸,荣幸。难得,难得。我让伙计先带三位去上房休息,我就在二楼阁儿里,有事儿随时叫我。店里稀客不少,但貂精……几位休息好了一定要出来凑凑热闹,让我也长长见识。”

    他细细吩咐了伙计几句,笑盈盈地目送他们走开。

    青芒一边品味着狐觋和余老板对谈时的口音语调,一边目不暇给地看着酩酊楼的雕梁画栋、翠帘朱栏。这里到处都是桌帏屏风,比起青廊、黑园来不知复杂多少倍,墙上彩饰字画,头顶鸟鸣啾啾,楼上传出的歌声也是青芒没听过的曲调。

    旁边,赤蕊正仰头专心致志地听楼上的歌,青芒拉她,她才回过神来,对青芒眼光灿灿地一笑。

    从大堂一个侧门出来,天已经黑尽了。转过一小段夹壁,一个糖黄色木楼围住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伙计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房间看起来十分雅致,雕花门窗,宽榻软铺,伙计按狐觋的吩咐拿了一大盘肉包来,个头比大尾城的大得多,青芒和赤蕊都迫不及待地坐下吃起来。

    两个大包下肚,青芒问,“什么诗人?为宝冢而来是怎么回事?貂精?”

    狐觋慢悠悠吃着手上大包,过一会儿,居然回答了。

    “边城每年有风雅高会,许多善于歌吟之人在会上献唱,也有不少自诩精于此道的兽精前来赴会,能歌者就被称为诗人。高会翘楚得以进入宝冢,据说宝冢应有尽有,凡人所想,皆可成真。”

    “你为什么说我们是貂精?”

    狐觋吃完,仔细抹干净手。

    “你只需要记住,千万不可提狐字。你们回房睡觉去吧。”

    青芒想再问,却被赤蕊拉了拉,示意他不要。

    “好象以前出过什么事,狐才去到大尾城。”一出门她就轻声说,“你想我们一路来得多不容易,当初狐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是非常不得已。我想,人肯定是不喜欢我们……”

    青芒靠在栏杆上,低头看着廊下垂檐的影子,叹倒,“你记得那回白老巴子讲奇谈说到边城?边城,我们居然就在边城了!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象他说的……”

    赤蕊猛地推了他一下,双眸闪亮。

    “那——走呀?”

    青芒愣了一愣,忽地笑起来,和赤蕊牵手朝楼下跑去。

    穿过大堂,跑出酩酊阁,青芒和赤蕊都不禁顿下脚步。来时经过的那条热闹非凡的小街到哪儿去了呢?除了酩酊阁火烛明亮,整条街都安静昏暗,没几个路人。

    “两位这是要去哪里?”二楼伸出余老板的大头。

    青芒和赤蕊面面相觑。

    余老板招招手笑道:“不如上来看画船吧,今晚没睡觉的人都看画船去了。”

    走进余老板坐的阁间,青芒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进来出去余老板都知道,原来这个阁间正在酒楼拐角处,不光朝外面空中鼓出去半截,而且还挑高几级台阶,三面玲珑,街上发生的事一览无余。

    不过这会儿余老板和阁里的人并没有看街面,而是都对着另外一个方向。见他们进来,余老板赶忙引他们坐下,又在他们面前放上两只大杯,白泡几乎要从杯口溢出来。

    “来,喝冰儿酒!听说过酩酊阁的醉金汤吗?不是我夸口,这可是万钱一觥不嫌贵啊。”他指指窗外,“今晚画船小试,美酒佳音,一醉方休!哎,你们平时喝什么酒呢?”

    “青冻。”青芒不假思索,心里忽然一酸。

    “什么味道?”余老板兴味浓厚。

    青芒为难地看看赤蕊,赤蕊一口答道,“象火,喝了忧虑全消,我老汉儿说的。”

    “忧虑全消?这个好!这个好!醉金汤也会让你忧虑全消。尝尝看?“

    赤蕊小心地呡了一口,立刻皱起脸。阁里所有人都笑起来,余老板笑得最大声。

    “冰儿酒可不是这种喝法!你是诗人吧?冰儿酒得大口喝,这样——”

    余老板端起他自己的一杯,一口‘亢亢亢’将半杯都灌进嘴里,满意地咂咂嘴。趁他喝酒的当儿,赤蕊悄声对青芒说,“苦,臭烘烘的,难吃。”

    青芒舔了舔杯口的白泡,好象什么都没吃到,晃一晃,下面是烟熏色的水,不象什么好喝的东西。他学着余老板的样子喝了一大口,差点吐出来,一脸怪相,引得其他人又是一阵大笑。

    “你们从格林海多深的地方来的?冰儿酒都没喝过?是第一次来边城吗?”一个女声问。

    青芒以为是个女娘,可是抬头一看,发现她除了脸,耳后头顶全是闪闪发亮的鳞片,连脖子上都是,没有一根头发。

    见青芒盯着自己,她莞尔一笑,“看来你也没见过鱼精。”

    “我们没见过他们,他们自然没见过我们。哎,我是蛇精。”旁边另一个男子欠欠身,把腰象条软绳似地扭了几扭。

    “猴精。”坐在角落里的另一个男子拿起酒杯碰了一下青芒手里的杯子——他的手臂长得绕过了鱼精和蛇精两个。

    阁里只有坐在余老板身边的那个男子还没有吭声,见青芒的目光移向他,他咧嘴一笑。

    “别看我,我什么也不是,就是个人,陈里。”

    “人精。”鱼精夹眼低笑。

    “嗳,我小时候倒真希望自己是兽精!那时候才有趣呢,街上到处都看得到兽精。尤其晚上来影水两岸,那真是什么都听得到!什么都见识得到!那时我还小,现在想起来,真怀念啊!”

    阁间里一时沉默了。

    “这次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看那位白叟,城府深得都快能钓鱼了,哈哈哈。三位都是诗人吗?”余老板不放过青芒。

    青芒犹豫了一下。

    “不是,只有——”他硬生生吞下狐觋二字,指指门外,“他是诗人。”

    “哦——不去画船小试?”陈里问。

    “画船小试?”赤蕊问。

    “你们还真什么都不知道!”鱼精呼道,“那这次风雅高会够你们看的!”

    “那儿——”余老板指指窗外,“待会儿很多来高会的诗人都会坐画船出来,看谁能在高会之前就大出风头,先声夺人。”

    窗外似乎是一条黑漆漆的大街,两旁倒有不少星星点点的灯火。青芒仔细看,这才注意到黑暗中有隐隐波光——原来是一条河。

    “你们——也不去?”他看着鱼精问,心想她容貌美丽,声音细腻,一定是诗人了。

    鱼精扑哧一笑,“我可不是诗人。格林海林子深不易走,住得远的兔精羊精鹿精总是来河边找我帮忙领路,所以经常跑来凑热闹。”

    “她是格林海的万事通,林子里各式各样的兽精都在她的小账本儿上记着呢,谁也跑不掉。”陈里笑道。

    “取笑我呢?坐着这两位,我就连听都没听说过。你才当得起这名号,货真价实的高会万事通,你的小账本儿比我厚多了。”

    鱼精还在和陈里互相揶揄,青芒转过头问蛇精和猴精,“你们两位是诗人吗?”

    “我是陪我妹妹来的。”蛇精回答。

    “来听风狂雨骤。”猴精说。

    青芒不明白,正想追问,赤蕊忽然碰了他一下。

    “来了。”

    青芒望向窗外,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来了?”

    “嘘——听,船来了。”

    阁里大家都安静下来,青芒侧耳倾听,仍然没听见动静,但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了——一团微光在远处出现。手机用户看狐之大书 之 大尾城民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345.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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