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一走出树林就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身影正在渡绳上飘来飘去！
他迎着狂风冲到渡绳前，跌足喊道：“傻子！青芒！青芒！”
一个东西从坡上滚下来重重撞在他身上，青芜差点从崖边摔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风太大了！他滑不动了！”
“赤蕊？！”青芜不及回头就叫道，“你跟他一起……”
“没有没有！我和我老汉儿……快想办法，青芜！”
青芜回头见妈、赤桐、赤穹都已经跑过来，他们全都大睁双眼瞪着渡绳上左摇右晃的青芒，无能为力。
眼看青芒摆动的姿势越来越突兀，崖上的五个狐发出阵阵惊叫，但乱风立刻就将他们的声音裹走了。
惶急之中赤蕊变成狐形跳上渡绳，青芜一把抓住她。
“你不行！只有狐觋才能那样走！”
赤蕊望着对岸，不顾一切地从喉中发出一声长长的绝望尖叫，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鹰从天空坠落，穿云破雾之声悲恸九天。
青芜惊呆了，背后的三个狐也惊呆了。就在这时，对岸亮起一点耀眼的光，开始似乎只是一点，可是瞬间就变大起来，并且迅速沿着渡绳向青芒移去。这光象一只大力的手，经过之处渡绳都停止了颤动，它罩住青芒，轻而易举地推动青芒手上的铁藤向这边岸上倒回来。
青芒从下面倒滑向崖上目瞪口呆的狐，脚刚着地铁藤就断了。他踉跄两步重重摔倒在地上。
赤蕊扑过去。
“怎么样？还好吗？这么大的风你怎么敢——敢——你过去干什么？！”
青芒头晕眼花地坐起来，半天才将眼睛定在赤蕊脸上。
“我也不晓得，我想——先过去再说。”
青芜没有看他，一直盯着那团亮光。它渐渐缩小、缩小，最后缩成一颗光的丹，狐觋的脸从光后的阴影中现出来，轻轻含住那颗星星似的灵丹，光消失了。
崖上只有风声。
狐觋的眼睛在夜色中发出幽幽的白光，他把崖上的狐看了一圈，点点头。
“好，都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们。”
“你是天狐！”赤蕊的声音打破沉寂，又恐惧又无畏。
狐觋转向她。
“我是谁我晓得，问题是，你是谁？”
没有回答。
狐觋点点头，“你是最难的。奇，真是奇……”
他向赤蕊的心口伸出手去，赤桐跨前一步挡住他的手。
“她是我女儿。”
狐觋抬头打量他，黑暗中，他们的目光牢牢扣在一起。
“翩翩少年？是这样来的？嗯，但——我怀疑——”
“你真的活了千年？你三种丹都能找到？”
被青芒打断的狐觋把目光移向他。
“强壮鲁莽，胆大妄为，你倒是没有疑问。只是，灵气不足——。”
“你是说妖孽不足。”
狐觋的目光终于落到青芜脸上。
“你就是黄涟说的那个狐子。”
这不是一个问题，不用回答。青芜反问：
“他们——是在尽头崖下面？”
狐觋眼中亮光一闪。
“有趣，有趣。”
他手指青芜：“你为他们而来。”他又手指青芒，“你为红丹而来。”他再将手指向赤蕊，“你呢？”
“是我带她来找你。”赤穹走上前来，将手轻轻放在赤蕊肩上。“丹无色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出在——一个狐身上，你要如何？”
狐觋退后一步，站在崖边，白衣猎猎，目光曈曈。他仰头缓缓吞吐丹丸，风为之静，月为之明。半晌，他收丹回口。
“大变之日将至，你们各安其分，过往营营，再毋须挂怀。但这三个狐，”他依次扫视赤蕊、青芒、青芜，“明日寻得丹后即刻到我洞前，切记。”
“但我——我——”赤蕊忍不住叫到。
狐觋不理她，高呼一声，“狐族天运未尽，总要竭尽绵力。”
话音未落，他已化为一只白狐沿索迅疾而行，转瞬间没入对岸的草影之中。
青芜握住赤蕊的手，望着对岸轻声说，“你没事了。”
一大早，小河边就热闹起来。
黑园来了十多个狐，抬着长长的木杆，忙了一上午，在河滩最大的一块平地上支了个大尾城从未见过的彩色巨帐。随后他们又运来许多大酒坛和桌椅，桌子刚一安下，帐子里就塞满了狐，笑闹喧哗盖过了水声。
往上几十步，一段低崖上有金楼的白蓬——不象黑园的圆形大帐，它是长条形的。蓬里只摆了一排桌子，上面还铺着金色的桌布。在黑园的热闹上方，这白蓬象一只独立枝头的白鹤般优雅。
青芒和妈是中午过来的。崖下黑园和金楼的蓬都已经搭好了，崖上的林间树下也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布毯，小狐们在花间草上扑来奔去，一会儿狐形一会儿人形，撞翻了布毯上的果篮，招来一阵笑斥。
青芒帮着幺师们在一棵大树下搭了个斜顶棚，酒菜还没摆好，就有狐来买。青芒想要帮忙，妈却夺过他手里的酒盅。
“今天是你束尾的大日子，不要来干活儿了。我们能行。”
每个大事节都是如此，妈来照看这个摊，老汉儿在家照看青廊，但今年青芒知道为什么了。想到老汉儿独个坐在寂静的青廊，戴着他的假尾巴，青芒一阵心乱。
他离开自家的摊，走到崖边。
和昨晚完全不一样，这会儿天空湛蓝，阳光遍地，除了西面天边逡巡着几块乌云，眼前几乎是大尾城最晴好的一天。连小河似乎都不那么暴躁，虽然有风，但飘摇的树和篷布只让欢声笑语更加飞扬。
青芜和赤蕊都没有出现，也没看见白芊。青芒爬到一棵大树上坐着，望着太阳一点一点向艾山后移去，心中充满未知的迷惘和等待的不安。
下午晚些时候，白芊总算来了——身后跟着三、四个狐子。她兴冲冲地叫青芒一起去黑园的大帐，青芒却只想把跟着她的狐子赶走——他想告诉她昨晚的事，又怕告诉她。
跟着她的狐子不停地催她走，青芒忍不住跟他们吵起来。看他们吵闹不休，白芊生气了，一甩手跑开了。
白芊走后，乌云多起来。今天太阳要提前下山了，青芒想。果然，太阳刚到艾山顶就被乌云遮住，风又开始发出呼啸的声音。
“当——”一声响锣传来，召唤今年束尾的狐到渡绳去。
青芒跳下树，霎时间不安尽去。
坐在林子里的狐纷纷走到外面，就连穿梭不歇的小贩也停下脚步。青芒穿过他们，感到有手轻拍他的肩背，有低低的声音念“九尾狐保佑”。他看到妈在前面，双手紧紧握着尾尖。看他走来，妈的眼忽然湿了，她抽了下鼻子，捏捏青芒的手臂。
“九尾狐保佑。记得用鼻子闻。”
青芒对妈笑了笑，汇入前往渡绳起点的狐子狐女中，身后一片欢腾之声。他看到了赤蕊和青芜，接着又看到白芊。他走过去，青芜沉静地看看他，赤蕊只顾焦躁地搅弄尾巴，白芊嘟起嘴不理。
头十个狐上了吊篮，其它的狐都变了狐形，焦急地等待着。天气完全变了，乌云已经遮盖了整个上空，漫天翻滚，河风也益发呜呜地狂起来。
“你们看。”赤蕊忽然低喊。
青芒顺着赤蕊的目光回头一看，只见后面一条壮观的亮带——那是狐们点起的油灯。提灯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见这带光和后面的林影。下面的两个蓬也亮了，象两盏透明的灯笼。而自己和周围这一小圈狐，孤单地悬在亮光外的无边暗昧中，仿佛一条离岸远去的小船。手机用户看狐之大书 之 大尾城民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345.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