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明公手下做护院,又被派到门口来做迎客的差事,眼界和机灵都是必不可少的。
眼见着范进只是报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的头衔,话语间自有一番气度,护院心里微微一惊,心道莫不是哪家王孙贵子,神态愈发的客气:“这位公子请稍待片刻,在下这就去通禀一声,还请原谅则个!”
范进含笑点点头,对这个诗会背后之人有了一丝好奇。
在京畿之地,能做出这一番规模的诗会,背后之人的能量定然是非同凡响的,这类人家中的护院、下人平日里也少不了有人巴结,能语气平和的说话已是不易,像护院这般客气的更是极少,难怪高拱会选择在这个场合下会面。
少顷,通禀的护院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竟然是梁翁。
“下人不知礼数,竟然是平南伯当面,老夫可要大大的陪个不是了,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伴着梁翁出现在了后院门口。
范进与梁翁以前倒也见过两三面,算不上多熟悉,可是彼此的身份还是知晓的。
“梁翁哪里话,是在下鲁莽,出门时竟然把请柬丢在了家中,这才出了这档子事,让梁翁亲自出迎,是在下的不对才是......”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梁翁做足了姿态,范进自然也以礼相待。
两人在门口聊了两句,把臂前行,一起跨过院门,进入后院。
小院里其他没有离去的文人墨客,离着院门都有些远,并不清楚门口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见到衣着普通的范进,似乎被拦下后,里面出来一个华服老人,便把范进领了进去,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离着门最近的一对主仆,神情最是义愤填膺,领头的年轻公子玉琢粉面,长得玲珑剔透,气哄哄的朝着护院冲了过来:“喂!你们不公平!凭什么他没有请柬就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能进去!”
这对主仆刚才也被拦了下来,在小院里没有离开,恰巧看到了范进被请进去的全过程,却没听到范进与梁翁的对话。
护院却是依旧客客气气的答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刚才那位是梁翁亲自请进去的,并不是在下徇私放进去的!”
说着话,护院却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话的少年公子。
眼见着护院上下打量自己,少年公子却是自己先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看什么看,再看大耳刮子抽你了喂!”
范进和梁翁并没有走远,听见后面的动静,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正看见少年公子气鼓鼓的朝着护院发脾气,顿时一怔。
“有趣有趣!”范进忍不住笑了笑,穿越这么久,这女扮男装的戏码,自己终于也碰上了。
顺着范进的目光,梁翁同样回头去看,却是苦笑了一声:“平南伯,还是快些走吧!这个......这个公子,咱们还是不去搭理的好!”
本来还饶有兴致的看着后面对话,听了梁翁的话,范进愕然的转过头,看着梁翁,有些疑惑的问道:“梁翁,难道这人身份有些尴尬?”
梁翁苦笑着摇摇头,拉着范进继续往前走去,走出一段才说道:“平南伯在京城待得时间不长,还不识得她,她是成国公朱希忠家的幼女,平日里在京城最爱女扮男装,倒也不仗着成国公府的名头为非作歹,只是好打抱不平,自诩正义,可是毕竟出身世家,没什么阅历和经验,经常闹些啼笑皆非的笑话,京城中人看在成国公府的面上,倒也从不为难她,至今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范进哑然失笑,没想到成国公府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妙人儿。
想起以前朝会中碰见过的成国公兄弟二人,满脸虬髯大腹便便的样子,实在无法和刚才看见那个娇小玲珑女扮男装的“公子”联系到一起。
摇摇头,甩去这些想法,范进和梁翁有说有笑的继续朝前走去,接下来的见面,才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大事。
潭拓寺后院。
前期报名加上邀请的文人墨客,不下百人,此时基本都已经到了,分散在整个后院里,三五成群的闲聊,又许久未见的好友,互相寒暄着,又彼此介绍着新朋友认识。
虽然人数不少,可是后院的面积更大,百十号人丢在院落里,倒也不显得拥挤,反而掩映在树丛中、亭台里,别有一番动中取静的意味。
被明公邀请来作为裁判的耆老名宿,此时团坐在后院的一处凉亭里,觉空大和尚一身正式的袈裟,与明公一起坐在主人位,一圈人谈笑风生,气氛颇为轻松。
“高公,此次回京城,有没有长住的打算啊?”一个胡子花白的华服老人,端着茶盅,笑呵呵的对着高拱问道。
高拱笑了笑:“刘公此言有些动机不纯啊,我看你是想找一个下棋的对手,才想我留下的吧!”
一圈人哈哈大笑,连刘公也是哭笑不得:“好你个中玄,我本意是你多住些时日,最近得了几坛子好酒,留你一同品尝的,你却是不识好人心,这酒没你的份儿了!”
刘公的棋艺在这些人中算是差的,仅仅也就比高拱稍稍好些,以往高拱在京城时,这刘公每每与他人下棋输的狠了,总是来找高拱手谈几句,找一找心理平衡,因此高拱有此一说。
高拱赶紧讨饶:“抱歉抱歉,倒是我的不是了!刘公既然相邀,我说什么也要多盘桓些时日,改日,不不不,明日,就明日,我要登门向刘公致歉,以表我的诚意!”
“我看你是想我的酒才是真的吧!”刘公哼了一声,却是又引来众人一阵笑意。
高拱却是也不否认,只是随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这边梁翁已经引着范进来到了凉亭里。
“诸位,平南伯范进范大人到了!”
潭拓寺后院入口。
明公府的护院,自然也是认得成国公府幼女的。
眼见着这位小姑奶奶又要上演打抱不平的戏码了,护院苦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在下不过是一名区区护院,凭请柬进门,是明公定下的规矩,岂是在下能改变的?刚才那位公子,是发起诗会的梁翁亲自请进去的,也许是某位才子,只是在下眼拙一时没有认出来,公子还是别再为难在下了,如何?”
一边讨饶,护院心里一阵无语。
这个小姑奶奶最讨厌的是借着成国公府的名头行事,所以即使认出她来,也要装作不认识。
可是京城里的老人,谁人不认识她,只不过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京城谁不给成国公府几分面子,只好纷纷装作不认识她。
少年“公子”本来还想继续追究,却被身后的“书童”拉了拉衣角,附在耳边说了几句,随后脸上浮起喜色,转过头来对着护院冷哼一声道:“哼!你们这些人,太不讲公平,我......在下不与你等争执!”
说完,少年“公子”拂袖而去,留下有些莫名其妙的护院,心中暗暗大呼侥幸。
可是少年“公子”却是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朝着同样候在不远处的一对主仆走了过去。
“这位兄台请了,兄台是否也想进入后院呢?......”
少年“公子”兴冲冲的打了个招呼,随后急不可耐的压低了声音急急的继续说了下去。
被招呼到的人,先是有些愕然,随后有些犹豫,最后却是摇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公子”,甚至转身离开了,嘴里还嘟囔着“胡闹胡闹!”
少年“公子”却是没有气馁,继续兴冲冲的朝着下一个人进发。
然而,直到她把小院里留着的五六对主仆全部拜访了一遍,依然没有达到相要的目的。
少年“公子”一时之间也有些气馁,气鼓鼓的走到旁边生了一会儿闷气,随后对着“书童”说道:“哼,一群胆小鬼,不带他们,我们自己去!”
“书童”却是有些打退堂鼓了:“小姐......少爷,我们要不还是走吧,我觉得这个诗会也没什么意思,还有这几个护院人也蛮好的!”
少年“公子”却是眼神一横,气鼓鼓的说道:“如玉,你怎么也是胆小鬼了?不对,你是叛徒!你不去我自己去!”
被称作如玉的小“书童”,实际上是个小丫鬟,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小姐,你怎么开始乱怪人起来了!好好好,我陪你去就是了!”
少年“公子”顿时喜笑颜开,有点儿讨好似的对着如玉说道:“我的好如玉,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对了,下次出来一定记得叫我少爷或者公子哦,不许再叫错啦!”
小丫鬟如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主仆二人此时已经走到了潭拓寺后院的围墙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两人完全暴露出了小女儿神态。
“我看那棵树就不错!”
寻摸了一阵,少年“公子”指着远处的一颗歪脖子树大喜道:“如玉如玉你看,那颗树刚好伸到了围墙边,我们爬上去就能翻过墙头了!哼哼,到时候我们进去了,我要当面问问那个梁翁还是热翁,凭什么这么不公平,还有那个自称范......”
少年“公子”一下子忘记了范进的名字,卡住了壳,蹙起眉头想着。
“范进,”小丫鬟如玉接口道,忽然似乎是觉得范进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对!就是这个范进,我倒要见识见识一下,他凭什么就能直接进诗会,难不成诗会是什么草包都能进的么?哼!”
少年“公子”嘴里嘟囔着,已经手脚并用的往树上爬了,小丫鬟如玉站在树下,只顾着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至于“范进”是谁,早就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潭拓寺后院内。
一圈老者对着范进只是笑了笑,倒是范进主动躬身行礼,丝毫没有摆出平南伯的架子。
这种自谦身份的做法,很快赢得了一圈老者的好感,坐在主位的明公笑呵呵的对着范进说道:“平南伯这般多礼,倒是让我等老朽有些不好意思了,诸位对平南伯可能更熟悉他的功绩,老夫却是知道,平南伯在诗文一道也是颇为精通啊!”
此言一出,其他老者也是纷纷来了兴趣,追问明公从何而知,连范进都有些好奇了。
明公捋着颌下的胡须,笑呵呵的说道:“去岁花朝节,平南伯彼时甫入京城,却在花朝夜留下了两首佳作,今年花朝节时,还被不少文人士子传唱,更何况平南伯可是以探花郎的功名入仕的,诸位,仅此一项,就将我等比下去喽!”
“哦?原来去年那首《虞美人·花朝》就是平南伯所作啊?真是失敬失敬!”一名老者面上浮现出赞许的神情,对着范进点头称赞。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对范进赞不绝口。
范进笑了笑,谦逊的答道:“诸位贤达当面,在下如何当得起这般赞誉!平南伯这个称呼,与今日诗会实不相符,诸位前辈不若称呼在下表字守拙如何?”
这等自谦晚辈的做法,让众人心中更是赞赏,凉亭里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高拱一直脸上带着笑,并没有插话,只是仔细的打量着范进,眼看着范进不过三言两语就同几位老者打成一片,心里也是默默的点头。
“明公,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吗?”
明公府上的老管家走进了凉亭,恭敬的对着明公说道。
“那诸位老友,现在开始如何?”
明公探究的眼神巡视了一周,众人纷纷颔首表示同意,随后明公对着管家说道:“开始吧!”
众人纷纷起身,往后院一侧行去。
一声钟响,隆庆三年“一鸣书社”诗会,正式开始。
潭拓寺后院院墙外。
少年“公子”和小丫鬟如玉顺着歪脖子树爬上了墙头。
听见钟响,少年“公子”得意的冲着如玉扬了扬下巴:“哼哼,怎么样,我说我们赶得上吧!”
如玉却是愁眉苦脸的看着院墙下面,对着少年“公子”说道:“小姐,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下去吧!”手机用户看晚明第一权臣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475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