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壹秒記住『愛♂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書荒阁中文网www.shuhuangge .com∷↘ 第112节 二姐早逝伤人心
我去商店给父亲买来一套劳动布衣服,帮父亲换下大粪装。父亲不肯脱换,大伙都说臭的受不了。我撕巴着强行解开父亲的衣扣,他才不得不慌窘地脱下。
只穿着短裤的父亲,瘦骨嶙峋,皮肤粗糙,前胸后背伤痕累累,后脖颈上留下一道黑紫色的沟痕。再看那难辨颜色的短裤,许多肥硕的虱子在惊恐地爬动。我把他的短裤连同大粪装一起扔进垃圾箱。难怪父亲不肯脱换,他是怕亲人看到这一切。
当晚,我和父亲一起守护着二姐。父亲问我:“你和你哥没被专政吗?”我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问,倒一下想到父亲承认自己有二百垧土地的事。
原来,我们的上告信转到森铁处,清查办很恼火,频频批斗我父亲,恐吓说我和我哥哥上告将受到专政。父亲虽然能忍受皮肉之苦,但怕无休止地牵连自己的儿女,一时糊涂,以为自己死了也就把子女解脱了。他问别人,有多少土地能判死刑,有人说一百垧,父亲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有二百垧。急于求死,父亲吞了筷子。
半夜过后,我半醒半睡的朦胧中,听到二姐在叫我。以为二姐病情有好转,和父亲轻声呼唤她。她竟睁开眼睛在寻觅:“爸,爸呢?”
父亲紧忙答应:“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二姐闭上眼睛,“哦”了一声,身子耸动一下,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二姐真的走了。我想,她的灵魂本已走远,刚才只是略停脚步,远远地回过头,再看一眼不舍的亲人。
父亲哭了,哭得很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不公啊!”父亲哭诉“老天不公”,难道真是老天的过错吗?
我为什么没有眼泪,甚至内心也不悲哀?也许以为二姐只是有了归宿?
“土耳其”找来马车,我和父亲把装殓着二姐的棺材抬上去,觉得几乎没有什么分量,莫非她的灵魂和躯体一起飞升?
我一路撒着纸钱,背着喷火的太阳,向西北方向走去。到了二十里地开外的老山头,选一处山坡,在几株枝叶繁茂的树下,挖一个长方形的三尺深坑。顺着山坡,让二姐棺材头朝上,脚朝下,能望到家乡的方向,方便她经常看看亲人。
埋土的时候,觉得这样做法对亲人太无情,把亲人钉在棺材里不说,还要用厚厚的一堆土压上,二姐能透过气吗?
埋葬二姐的地方,视野很开阔,能望出很远狠远,似乎能影影绰绰看到我家住的地方。这里荒无人迹,野草萋萋,飞鸟啾啾,二姐可以无拘无束地放开她清丽的歌喉,想唱什么唱什么,想唱多久唱多久。
只是,她唱给谁呢?她一个人太孤单了。我憋在心底的哀恸,顷刻间奔涌而出,跪在二姐的坟前,痛哭不止。向二姐告别了几回,却移不开脚步。
“二姐,你寂寞的时候,就喊我一声,我来陪你...”
第113节 人生自由最可贵
把二姐一个人留在荒山野坡,回来的步履无比沉重,到家已经下午。父亲着急要回他的“工作岗位”,惦记着他的大粪车。父亲说他昨夜没回牛棚,看守们一定以为他逃脱了,也许正在追捕他。看得出父亲战战兢兢的恐惧,我追上父亲陪他一起去。
大粪车还在原地,我们去牛棚向看守班长说明情况。刚开口,那班长却抢话指着我父亲说,“他昨晚没回来,还以为被大粪汤子灌死了呢,也就没去找。”
他这没半点人味儿的混账话令我火冒三丈,恨不得痛打他一顿。他看出我的愤怒,放缓语气说,“不过呢,也有好消息告诉你们。今天一早清查办就通知了,可以放他回家,脱离反省。”
“你说清楚,什么叫脱离反省?是不用反省,还是脱离看管回家反省?”我问他。
“你看,我这不是说明白了嘛,就是回家也要继续反省,就是这意思。”他辩解的很可笑。父亲倒像听到了大赦令,惊喜得松弛的脸部不停颤抖,只会说谢谢,谢谢。
后来才知道,哥哥改变了策略,上告信只写给省“革委会”一位大领导,先后有五十多封。在后来的一封信中,写了几句特别的话:“我一家人地位虽然低微,也是中国百姓,穷死饿死,都不会找你。可是违背政策,制造冤案,你让我们去找谁呢?我们怀着对上级组织和领导的高度信任,才不断写信给你。如果你用冷漠告诉我一切都不值得信任,那么,我们全家人不仅要坚决把这信任收回,还要告诉更多的人,不要再信任你们”。终于,那位领导作了批示,迫使森铁处不得不作出留尾巴的决定:脱离看管,继续反省,表现不好,随时收押。
我父亲被告知还要继续掏大粪。父亲自己很乐意,“让掏粪,就说明给了我劳动的权力,也有了自由,自由是最不容易得到的。”
回到家里父亲感慨得涕泗横流:“人失去自由就不是人了。现在大小便不用报告了,能回家和亲人在一起,不管粗米糙饭,凉水剩茶,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这多好啊。只要给我自由,掏大粪掏到老我也愿意。”这就是父亲对自由的理解和渴望。
我记得清清楚楚,父亲被关进去六百七十五天,多么难熬的漫长时日。如果是我,恐怕早就崩溃了。
父亲把掏厕所当成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尽心尽力。逢连雨天,粪坑常冒漾,怕入厕的人下不去脚,天刚放亮,父亲赶紧“出车”。母亲捧着饭盒追出来,揶揄着:“别人撇开牛车开汽车,你是开完火车换粪车。不知道你这是进步啊,还是出息了?”
我和三个弟弟,有空儿就去帮父亲掏厕所。母亲难免发牢骚:“揪出一个大地主,搭上四个儿子掏大粪,你说这过的啥日子?老大要是在家啊,就得五个儿子齐上阵。”
父亲“自由”后,没半点脾气,无论母亲说啥,不辩解,不反驳。我怕父亲憋屈,接过母亲话茬打趣说:“全家父子齐上阵,齐上阵来掏大粪。”逗得父母一脸苦笑。
一天,我想趁中午帮父亲干点活儿,跑了四处公侧才找到,看到的场景令我惜悯痛怜。父亲蹲在大粪车旁,边发呆边吃干粮。父亲做人的尊严已经被击得粉碎。
和我守护二姐的前半夜,父亲说过一件令我欲哭无泪的事。
父亲被允许出来掏粪,只想着拼命干活儿,早饭的一个窝窝头早就消化没了。碰巧在大粪里捡到一枚五分硬币,在小水坑儿洗涮一下,想去附近小铺买几块糖,又打怵自己的一身臭气。他求一个小孩去买,答应分给那孩子一半。小孩买完只拿出两块光腚糖,父亲看出他嘴里还含着呢,仍然分给他一块。原本想唯一这一块糖千万别咽下去,多含一会儿,能多挺一会儿饿,岂料那块糖却“哧溜”一下滑进肚里。为此,父亲后悔大半天。
我给哥哥写封信,有两件大事告诉他,父亲回家,二姐去世。半个多月后收到他的回信,说还没来得及为父亲重获自由而高兴,却为痛失二姐悲切不已。
哥哥刚毕业,分配到海伦县兽医院。这封信写得很短,是哥哥过于哀伤的缘故。哥哥最重亲情,牵挂心疼每一位亲人,二姐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异常沉重。手机用户看走过苦难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56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