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壹秒記住『愛♂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書荒閣www.shuhuangge .com※▲↗ 第70节 挟嫌报复才是真
“文革”中期的“清理阶级队伍，深挖阶级敌人”是全国性运动，简称“清队”。比社教的“清政治”范围更广力度更大，全国地方和大型企业都有“清查办”之类的专门机构，负责所辖人员政治状况的清查，对每个人都要过一遍“筛子”。
决不能让父亲蒙受不白之冤。我找到森铁处新成立的“革委会”下设的“清查办”，这里的负责人姓樊，我认识，他是脸上常挂微笑的人，只是那笑有点冷。我说什么他都微微点头，并不看我，只看他桌面上的文件。我说到气愤处话语难免过激，他仍然微微点头。我停下来等待他的反应，他还是不抬头，但开口说话了：“你讲的这些情况，对查清你父亲的问题都有作用。他被揪斗，在森铁处，标志着文化大革命的继续深入。当然有你父亲自身历史的问题，也有现实的原因”。
我清楚所谓历史问题是虚构，问现实原因是什么？他说，现实的原因比较复杂，机务段的党内走资派刘兴宽，不肯彻底坦白他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行，对他罪行掌握最多的，就是你父亲。可是找他谈过，也开过敦促会，你父亲不肯配合。在我看来，他被揪斗，和他死保刘兴宽有很大关系，这也是机务段造反派们的强烈要求。
他所指机务段造反派，其实是机务段“捍联总”一派的几个骨干，他们是机务段里的人精，两派联合后都有了各种名堂的官职，这几个人的名字，到现在我也能一一叫得出来。他们对刘兴宽的怨恨与对我父亲的成见，由来已久。主要焦点产生于节煤活动。从父亲以往的只言片语中，我多少知道一些情况。
森工企业的管理很粗放，不说别的，仅机务段机车燃煤一项，管理上就存在很大漏洞。一台机车运行二十四小时，浪费一吨煤，不显山不漏水。十几台机车一年下来，浪费是个惊人的数字。数字惊人无人惊，大手大脚，已是常态。生产中所有物料乃至设备的损耗，实行实报实销，没人追究原因和责任。一句话，是钱袋子口朝下，撒多少是多少。如果不是这样粗放，国有林业企业的“两危”未必来的这么早。
刘兴宽也是出身于过惯穷苦日子的农民，企业浪费的无底洞令他寝食难安。他当上机务段党支部书记，“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按怨恨他的造反派们的说法，是不遗余力地推行资本主义路线，像资本家那样，细算账，严管理。他未必真正懂得资本家，但他至少知道资本家会精打细算。要是像我们的企业泼米撒面不心疼，没人能当上资本家。
刘兴宽让我父亲凭多年跑大火车的经验，制定出一套节煤方案，奖节罚超。那些人精们表示一定积极响应党支部的号召，第一个月就创造了优异的节煤“成绩”。我父亲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的耗煤量只有定额的三分之一。好比汽车百公里耗油额定五公升，如果有人说他只用一公升，肯定不正常。刘兴宽率队跟踪调查，山上站区纷纷反映，有的司机常常深夜经过时停车偷煤。
真相大白，刘兴宽在全段职工大会上，用他惯用的语言方式批评弄虚作假行为：“节约为了不浪费，不是让你去当贼，人心要是变黑色，岂止仅仅去偷煤？”那些人不但拿不到节约奖，不光彩的手段又被无情戳穿，怎能不羞恼成仇。
“文革”造反运动是报怨泄愤的好机会，况且又能以革命的名义。我父亲效忠追随推行资本主义路线的走资派刘兴宽，在刘兴宽被打倒批臭已成“落水狗”之后，仍然执迷不悟，不但没有反戈一击，检举揭发，反而公然包庇极力袒护。按这样的逻辑，我父亲被揪斗，既是他咎由自取，也是“文革”的需要。
看来，我父亲要从“逃亡大地主”的大帽子底下脱逃，实属不易。
第71节 好歹盖完茅草房
家家户户对毛主席“三敬三祝”的风头已经过去。母亲却提出，为了我父亲早一天回家，一定要天天向毛主席表忠心，“求神佛不灵，看伟大领袖灵不灵吧。修行无人见，用心有天知啊”。母亲态度的虔诚与逻辑的混乱，令人啼笑皆非。
每餐饭前，母亲都让我们把她扶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毛主席像前，一起祝愿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一旦忘了，已经拿起碗筷，母亲总是及时提醒。我们赶紧放下筷子，忙不迭地向毛主席请罪，然后再敬祝万寿无疆。
敬祝完接着吃饭。母亲牵挂被关的父亲吃不饱饭，长吁短叹道：“你爸这一辈子，啥福也没享着，这回要是熬不过去，就白为人一世了。咱们救不了他，别让他亏嘴。”
母亲让我挪开水缸，在底下挖开半尺深，取出埋着的一个旧式铝饭盒，里面装的都是钱，一叠一叠的，有一角两角五角和一元的，最大面值是一元。有些我还能认得出，是那些年我卖瓜子卖水的钱。想不到藏了这么久，藏得这么“深”。母亲让我一天拿一元，到东岗二饭店买好吃的给父亲送去。
我早就听说饭店有道菜叫溜肉段，最好吃。每次花七角钱买一碟溜肉段，剩下的三角钱买六个馒头。有时不买菜，只买一斤饺子，还用不了一元钱。赶上逢年过节，要多买一个菜送给父亲。
水缸底下的钱用完了，三个姐姐有时会送来三元两元，有时她们在自己家里做好吃的，让我给父亲送去。每次都见不到父亲的面，在看守值班室站一会，等着把空饭盒拿出来。可哪知道父亲一口也没吃着。
天气越来越冷，早晚开始结冰。关进牛棚的父亲，一病不起的母亲，楚楚可怜的弟弟妹妹们，令我忧心如焚，没心思去管还没完工的房子，想这么撂着以后再说。
大姐夫说：“不行，必须把拉合辫全都垒完，火炕炉子一齐烧起来，内墙一定要烧个半干才行，要是这样冻住，不挺年头儿。再说，已经跟你哥承诺了，咱俩不能说了不算哪。”大姐夫作为外姓人能有这积极态度，我还能说什么。
天气冷，用井水和泥拧拉合辫，双手扎骨冰凉受不了，要不断搓手驱寒，干活速度受到很大影响。大姐夫在院子架起大锅，用烧热的水和泥，解决了冰手的难题。
三个姐姐回来的比以前都勤。弟弟妹妹们更懂事了，不管会不会干，也不管能不能干得动，放学回来扔下书包就找活儿干。三弟四弟能当大人使唤，拧拉合卧拉合都没少出力，老弟还没有锹把高，主动承担起“填陷”的活儿。四妹五妹帮着挖土和泥，只有几岁的老妹妹小霞，也累得满脸通红地来来回回帮着抱草，草挡住眼睛看不清路，脚下踩住自己抱的草被绊倒，咧咧嘴要哭，瞅瞅我们又笑了。
落雪的时候，房子全部完工。为了看着烧火烘房子，我和三个弟弟搬到新房来住，虽然又潮又透风，可心里满足，毕竟是自己动手在患难中盖起来的栖身之所。
盖完房子，我也该上班了，可是回不去革新组。工务段管人事的对我说，革新组是技术重地，那里的每个职工，首先政治面貌必须可靠。我被分配到铁力养路工区，还算满意。如果去山上，就不能照顾家了。我苦难中的家，我怎能放得下。手机用户看走过苦难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56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