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8日,7点55分。
整个樱湖中学,每个教室的氛围都有些瘙痒。
无论是悲还是喜,它都将至未至,惶恐与期待并存。
这方面,其实有很多名言可寻。
比如:
成绩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排名。
又比如:
勇者拼排名,抽刃向更强者。
怯者拼排名,却抽刃向更弱者。
而在这个教室里。
李峥无疑就是最莽的那个。
目光已经提前锁定了林逾静。
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与表情,每一根炸起的毛他都要看的清清楚楚。
而张小可,无疑就是那个怯者。
一会儿去找陈瑾瑜,一会儿又去找刘月轩。
就连打完预备铃回到座位,都不忘与江青华倾诉自己考砸了。
江青华本人却只是应付一下。
不喜,也不悲。
他知道,这个节点已不再重要。
高考才是唯一的圣坛。
与杜诗童在一起固然美妙。
但真正的男人,要懂得延迟享受,把该吃的苦全扛了,再去享受那尽头的糖果。
对于江青华的这个态度,李峥是很满意的。
甚至,有些敬重。
暂时放弃物竞,放弃爱情。
心无旁骛地去学习。
可以的,江青华可以的。
收他做外门弟子吧。
至于江青华的同桌刘新。
同样也是面无表情。
不过是那种生无可恋的面无表情。
没办法,瘾过了,该死了。
最后是林逾静,她在拿彩笔画画,也不知在画什么。
大概是知道自己输掉的时候一定会失语,提前在国王游戏里求饶吧。
说到国王游戏。
一个周末的时间,每个人都想好了自己的执政方针。
只能说,这个寒假,必然成为某些人的天堂,同时成为另一些人的地狱,
因一次期末考成绩排名,赌上了整个寒假的体验。
这就是与赌狗为伍的后果。
8点整,唐知非步入教室。
状态与期中考试公布成绩前略有不同,她整个人都有些飘,恨不得是扭进来的。
“这次直接说啦,考得不错。”唐知非笑呵呵地把成绩单铺在桌上,“咱们整个年级都不错,去年高考的时候,理科平均分排在全区第十三,这次期末直接窜到十一了,刘校长表扬了我们整个年级~”
这虽是个好消息,但却没人急着高兴。
李峥、林逾静的心态,基本就是“全年级平均分关我毛事”。
刘新之流的心态同样也是,“全年级平均分关我毛事”。
虽然道不同,终点倒是一样的。
其他人,也只是在等待公布自己的成绩,某些人则从唐知非的话里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唐老师,那其它年级呢?高一高三怎么样?”张月很期待地问道。
“啊,这个……”唐知非笑哈哈摆手道,“应该是不让说的……”
站在这里的,如果是胡春梅,大多数同学怕是也不敢多问,就这么算了。
但如果是唐知非的话……
“说嘛!”
“唐老师别卖关子啦。”
“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一片哄声中,唐知非敲了好几下黑板才算控制住局面。
“好了好了……”唐知非无奈道,“高一保持原位,还是第13名,高三第15名。”
明明也不是啥好消息,但大家听到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窃喜。
“这届高三不行啊。”
“嗨,他们重点班也就那么回事。”
“据说只有年级前十才能冲个985。”
就连刘新,也暂且忘记了“就死”这件事,仰靠在椅背上,揉着肚子笑道:“没办法,樱湖的未来,就靠我们这届了。”
在这一系列的氛围转换中,李峥和林逾静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都绷着劲儿,谁也不松。
这,就是高手的气势。
绝对不会因为江湖上的小风波扰了心性。
看着二人的样子,唐知非自然也知道他们在第n轮决战紫禁之巅。
作为信息垄断者,她的操作空间非常大。
如果班里没这两位,她怕是早就把成绩发下去了。
但既然,这局已设了,她也不介意帮忙助兴。
毕竟,她也早已放弃早恋治疗了。
待教室里静下来后,唐知非才搓着手开口。
“老规矩,先说班级排名。”
“先恭喜大家,我们保住了第二。”
“平均分531.2,与一班的差距缩小到了20分以内。”
“不过还是那句话,千万别自满,这主要是某几个人的功劳。”
听到这话,刘新就笑了,笑得很沉稳,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唐知非本是不太会喷人的那类老师,但有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唐知非也会克制不住自己“胡春梅化”。
“刘新你跟那儿瞎美什么呢?又欠让林逾静教你是不是?”
“啊啊……”刘新忙收了笑容,“也有我的功劳吧,唐老师。”
唐知非只摇了摇头:“懒得说你,等会儿自己看吧……”
费了好大劲,走出刘新的阴霾后,唐知非才低头看着成绩单,再次开口。
“老规矩,表扬一下前五。”
“第五名,江青华……”
唐知非说话的同时,下意识地抬了个眼儿。
只见江青华情绪短暂地慌乱了一下,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非常成熟且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也让唐知非愈发心疼起自己的班长。
虽然是表扬,但对于江青华来说,这个名次,她其实是不忍的。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江青华从第三到第四,又从第四到第五的。
虽然年级排名总体平稳,但在班里就这么一点点被超越……
这孩子太难了。
唐知非嗽了嗽嗓子,继续说道。
“这次统考,用的是高考规格的理综卷,不过物理化学生物还是有单科排名的,我也一并说了,其中物理满分110分,化学100分,生物90分。”
“青华虽然在班里是第五,但总体排名其实是有进步的,千万别影响心态。”
“那我开始公布了。”
“语文:119,年级排名46,班级5。”
“数学:124,年级31,班级4。”
“英语:118,年级30,班级5。”
“物理:97,年级9,班级3,
“嗯,物理进步很大。”
“化学:72,年级32,班级5。”
“生物:74,年级38,班级4。”
“理综243,年级17,班级4。”
“总分:604,年级26,班级5。”
“最后是全区排名。”
“这次全西市区,有效考生为4421人。”
“青华全区排名——”
“1221。”
“这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毕竟前1000基本都是四中、八中、师大附的,这个成绩已经是传统三强外非常靠前的了。”
“大家鼓掌祝贺一下。”唐知非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其他人都望向江青华,跟着鼓掌。
这个数字虽然看似很大,但西市区远不是海甸区那种群魔乱舞、名校林立的情况,传统三强几乎垄断了优秀生源,作为樱湖渔帮的弟子,能考出这个成绩已经值得称赞了。
“可以啊,青华。”
“班里第五真的不是你的事儿……主要某些人太狗了。”
“恭喜恭喜!”
此起彼伏的祝贺之中,江青华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感觉自己在一座只能一个人坐下的小岛上,四面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虽然他在努力,他在进步。
可这个差距……比想像中的要远得多啊……
还什么前500……
沉寂之间,他脑顶忽然一个刺痛。
再缓过神,才发现是李峥,回头拔了他一根头发。
“青华,信我,不慌。”李峥沉稳点头道,“之所以你的努力见效甚微,主要是被物竞带走太多精力了,寒假跟我混,保你一日千里。”
“可……我……”江青华呆望着李峥说道,“可我在努力,别人也在努力的……我……我可能就这个水平了……”
李峥闻言一怒,抽手又拔了他一根头发。
“我都说了信我。”李峥决然地点了点头,“我就是题库,我就是名师,我知道怎么学习知识,我也知道如何提高成绩,在我这里只有不好学的弟子,没有带不动的徒弟。”
“可……就算真的可以……”江青华咬牙道,“我这种情况……怎么好让你下这么大功夫……”
他话没说完,张小可就回过身来。
“好啦,又磨唧,你就是太磨唧了。”张小可哼笑道,“朋友之间不要总怕麻烦对方,真需要帮忙就快点接受,你当师父对谁都愿意辅导的?赶紧的,男人一点,你这堆车轱辘话我都快听吐了。”
“……”江青华被这么一激,眼儿一瞪,便冲李峥死死点头,“辛苦你了,兄弟。”
“这才对。”李峥舒适点头,顺便转望刘新,“你需要寒假学习特训么?”
“不必了,李哥,不必了……篮球特训有么?”
“没有了,新哥,没有了,你开心地活着就好。”
劝好了江青华后,几个人心里也算计起正事儿,除了刘新。
他们也都立刻打开本子,算起游戏分数,除了刘新。
当时,几人对江青华全区排名的猜测如下:
【李峥:871】
【林逾静:2333】
【张小可:1000】
【刘新:888】
【江青华:500】
现在排名公布,是1221。
“yes……”张小可默默攥拳,舔起了嘴唇。
一上来就得了一分,拔得头筹!
这次可是认真的,一定翻身。
在他们搞这些的同时,唐知非已经公布完第四名刘月轩的成绩,总分609,只比江青华高一点点,全区排名1202。
与江青华不同,刘月轩从来没有这么多事儿,非常踏实,且语文积累深厚,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考全校第一第二。
这次最高排名自然也是语文,全校第二名。
为刘月轩鼓掌过后,唐知非笑呵呵卖起了关子。
“那接下来,第三名……到底是谁呐?”
全班集体回答:“张小可!”
虽然大多数人声音是这样没错,但里面却夹杂了几声“狗”,有人说狗小可,也有人说张小狗,还有部分极端分子说的是狗狗狗。
张小可却也不气,反倒美滋滋地。
须知,此狗非彼狗。
这里的狗,是形容人的性格很狗,在她而言是一种深思熟虑,算无遗策的褒扬。
唐知非眼见无关可卖,也只无奈摇头。
没办法……前两名实在是太稳了,就算不学习,让别人一年也依然是前两名。
唐知非就此对着成绩单说道。
“第三名,张小可。”
“语文:116,年级排名41,班级6。”
“数学:131,年级3,班级3。”
“英语:137,年级4,班级3。”
“物理:96,年级10,班级4。”
“化学:92,年级15,班级3。”
“生物:78,年级14,班级3。”
“理综总分,266,年级3。”
“总分:650,年级4,班级3。”
“全区排名——”
“591。”
“非常、非常、非常大的进步。”
“想不到张小可还能进步这么大。”
“鼓掌!”
唐知非这次是真心鼓掌。
其余人鼓掌的同时,却夹杂着各种奇怪的声音。
“呵呵!不是考砸了吗?”
“狗!你就狗吧!”
“再信你半个字我就是狗。”
张小可美滋滋揉着脑袋道:“嘿嘿,嘿嘿,还是考砸了啊~~本来目标是450名的~~”
“你去死吧!”
“汪汪汪!!”
在各种狗叫中,江青华冥冥之间燃起了一些信心。
张小可可是转校后,第一天就跟了李峥的。
从期中到期末,这半个多学期,直接从年级20多名爬到了第4……
这个进步幅度确实非常恐怖。
不能耽误了,下课就拜……
拜师不至于,不行就结个义吧,削发为盟!
前排,张小可拱了拱李峥:“谢了啊,师父~~寒假给你煲汤~”
“你就不能争点气?”李峥却气得砸了下桌子,“我又猜错了……”
“哎呀~我不是说了考砸了嘛~~作文没写好哇~~”
张小可的分数已然恐怖,国王游戏的分数也再次刷新。
先看当时的猜测。
【李峥:350】
【林逾静:600】
【张小可:450】
【刘新:444】
【江青华:488】
看来大家对张小可的判断,都有些虚高,全是泡沫。
这一次,最接近真相的是林逾静。
也就是说,这一轮过后,林逾静与张小可各得一分,并列第一。
对早已暗中结盟的她们来说,这是非常好的结果。
张小可成绩公布完,重头戏到了。
唐知非也完全知道每个人在想什么,张圆了嘴,发挥起语文老师的语言优势。
“那么这一次,李峥到底能不能反超林逾静,头一次抬起头来呢?”
同学们集体回答:“不能!!”
“呵呵。”李峥只摆手笑道,“好好好,你们可以,准备好了么,打脸就要来了。”
“噫~~”班里人集体送上嘘声。
就连张小可都偷偷嘘了一下。
虽然已经进步神速,但依然没有一个人对李峥有信心。
李峥反倒气势拉满。
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不看好我。
但我赢了。
这才是最完美的胜利。
他猛地瞪向唐知非,来吧!!!
“好!”唐知非也是眼儿一瞪,“林逾静!”
沉寂了,整个班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只有一个人,他原地起飞了。
“yeeeeeeeess!!”李峥恨不得是捶着桌子用反作用力弹起来的。
多少年了,被压了多少年了???
天亮了!亮了!
“是第一名!林逾静依然是第一名!”唐知非突然说道,“也是全区第一名!”
瞬间。
李峥倒了。
天塌了。
很勉强才扶住桌子,同时死瞪向唐知非。
“唐……唐……”
“师父……”张小可尽量扶住李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唐老师的套路……你就不知道防一手么……”
唐知非却是一副得志的嘴脸。
这里面,是有个人恩怨的。
只因不知在什么时候。
全校的人都关注起她的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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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唐知非彻底崩了。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李峥和江青华。
谁传的还用说么?
是的,这就是公报私仇。
李峥也是气急了眼,前面刚坐稳,就回头说道:“唐老师脚臭。”
“知道啊。”刘新呆呆点头。
“???”李峥转望江青华,“唐知非脚臭。”
江青华也默默点头:“知道的。”
“???谁告诉你们的?”
二人同时望向了张小可。
“嘻嘻……”张小可舔了舔嘴唇,“放心吧,他们答应我不往外说的~”
刘新笑哈哈道:“不是啊,全校现在都知道了,我别的学校的初中同学都问我,是不是有个樱湖美女老师,脚贼他妈的臭。”
“哎呀哎呀。”张小可气道,“怎么大家都不听话呢,都说了不许跟别人说呢。”
李峥也只剩一声长叹了。
这样的话……唐知非这么搞,倒也有出发点了。
怎么想……
都是她损失更大一些。
台上,唐知非复仇过后,满脸快意,照着成绩单读了起来。
“不得不说,我们林逾静,竟然又进步了。”
“语文:145,年级排名1,班级1。”
“数学:150,年级1,班级1。”
“注意,这是全区唯一一个数学满分。”
“英语:144,年级2,班级2。”
“物理:109,年级2,班级2。”
“化学:98,年级2,班级2。”
“生物:89,年级1,班级1。”
“理综:296,年级1,班级1”
“总分:735,年级1,班级1。”
“全区排名。”
“一。”
话罢,唐知非放下成绩单,再望向林逾静,眼神中已经暴露出些许的神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没有任何弱点,每一科都接近满分。”
“我相信你放在全市也会是一。”
“骄傲吧,自满吧。”
“随便怎么样都行。”
“如果你这样的人都不能骄傲,这个词还要给谁用呢?”
这一次她并没有号召鼓掌。
但全班人还是鼓起了肃穆的掌声。
如朝圣一般。
735,这种分数的确已经快要超越人类认知了。
竟然比以往,又提高了10分。
神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班里同学只是在单纯的膜拜,他们却并不知道,这是林逾静有生以来最拼的一次考试。
全情复习了每一个科目,并且每天九点半以后才上床睡觉。
这次的投入,远比中考的第一名要大得多。
此时此刻,在全班的注视中。
林逾静轻轻捋了把头发,而后拾起了桌上画好的画,亮向李峥的方向。
那是一个涂鸦体的阿拉伯数字“1”。
如彩虹一般,爆炸的1。
充满了立体感与花样的色彩。
同时,旁边还有一个矮小的,屎黄色的“2”。
大约有“1”十分之一那么矮小吧。
李峥看得头皮发麻,整个人也快彩虹爆炸了。
这什么?
峥高一尺,静高一丈?
文理之下,莫非静土,率土之滨,莫非静臣?
峥臂当静?
因为阅读太多的关系,李峥脑子里脑补了很多成语。
体验极差。
“7,3,5……”李峥狰狞地念叨着这个数字。
太恐怖了……
这次,真的超越人类极限了吧?
就算再有1000个小时,10000个小时,10000000个小时……
能做得到么?
这种分数,做得到么……
“李峥,你知道么?”唐知非忽然柔声开口,“你只比林逾静,低3分。”
“!!!!!”李峥猛然抬头,甚至听到了咯吱的一声,险些闪到脖子。
“这次,真的是毫厘之差。”唐知非舒了口气,对着成绩单读道。
“李峥。”
“语文:141,年级排名3,班级3。”
“数学:149,年级2,班级2。”
“英语:147,年级1,班级1。”
“物理:110,年级1,班级1。”
“这里说一下,全区一共有两个物理满分,另一位是四中竞赛班的。”
“化学:100,年级1,班级1。”
“全区唯一的化学满分。”
“是的,李峥物理、化学都是满分。”
“生物:85,年级2,班级2。”
“理综:295,年级2,班级2”
“总分:732,年级2,班级2。”
“全区排名。”
“二。”
唐知非话罢,放下了卷子。
“只差3分。”
“只因语文。”
“我以为你追不上。”
“但你几乎,已经贴上了。”
“诸位,我们为败者鼓掌吧。”
掌声响起。
这次,全体起立。
3分,等于没差。
这根本不叫输了。
如果还有下次。
他肯定会赢。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牛逼啊李峥,732是真的太牛逼了……”
“真就全区前二……”
“恭喜李峥进入神的领域!”
“下次考试可以看神战了。”
即便是最熟悉李峥的张小可,此刻也惊得不浅。
“师父……你……一定……一定很拼很累吧……”
“还好。”李峥淡然一笑。
看着这个分数,听着同学们的鼓励。
他早已从挫败感中走出。
735.
并不是神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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