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三 良将
接下来，便是依照星子当初的建议，组建一支十万人的精锐，归箫尺直接统领。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这些天来，箫尺已从旧部中遴选出了十万精兵，屯于京郊的武丁山下。子扬上任后次日，箫尺便将星子召来，商议建军之事。
星子提出，练兵先要练官，最好先从这十万精兵中选出数百名校尉之才，就武功、骑射、兵法和御兵之术，全面训练，或需半年或一年功夫。俟军官训练完成，再训练普通的士兵。
箫尺深以为然。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军官乃中流砥柱，自是重中之重。不过，若将军官皆交给星子训练，以后便都成了他的心腹……箫尺也不是认为星子会有异心，但仰人鼻息的感觉挥之不去，心里酸酸地不是滋味。
星子不知箫尺所想，复重申前事。他甘为箫尺驱策，却不必封官赐爵，更不用拜将封侯。练兵期间，只以教习的名义即可。星子自然是为箫尺着想，但箫尺心中仍不能释然。我真是事事皆须他来安排啊！但箫尺自不会显出这般小肚鸡肠来，遂应了星子所求，又取出启明剑来：“眼下只是权宜之计，待新军练成，自然还是要拜将的，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统军。我本当赐你尚方宝剑，但有这柄现成的神剑，也该物归原主了！”
星子连忙推辞：“此剑还是陛下留着防身为好！”上回恒钧叛乱，幸好大哥有启明剑，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
他这样说，箫尺忽然按捺不住心头不悦，冷笑一声，目光一黯：“启明剑乃是师父亲赐于你，蒙你厚爱，我自作主张擅用了这许久，已是不该。我虽然没有这等无敌神剑，但防身的兵刃也还找得到，你就不用费心了！”
星子讪讪住口，只得遵旨暂且接了启明剑。星子只当自己有什么不周之处，愈发陪着小心。
当日，星子回到子扬府上，子扬看见他所佩的启明剑，便知星子将要赴任，遂牵出乘风来。星子知道这是子扬“蓄谋已久”之事，也就不再推辞。第二日一早，箫尺暂停了朝会，与星子同赴武丁山军营，筛选待训的军官。
武丁山军营离天京城约二十里。所谓武丁山，并非崇山峻岭，只是十丈来高的一座小山坡。传说远古时候，有一名大力士持斧劈成此山，因而闻名。山前有大片的草场，正是练兵佳处。暮秋时节，秋风飒飒，衰草黄天，星子策马其上，遥望猎猎旌旗，依稀竟是塞上大漠风光。
星子已连夜准备好了考较军官的程序与题目。巡营毕，箫尺亲自宣布，由星子担任军中总教习，将精选军官五百人，集训半年。先由众人报名，报名不设限制，只要愿意即可。于是，那些原本当过校尉的，或是力气大武艺出色的，或是胆子大杀人不眨眼的，或是立过战功的，纷纷踊跃报名。很快便有了数千之众。
星子测试的第一项却与武功无关，而是算数，共十道一千以内加减乘除的题目。那些报名来试的多是目不识丁的粗汉，要说算算数，也只会扳着指头加加减减。好多人一听，便唉声叹气地摇头，知难而退。硬着头皮来测试的，也颇不容易过关。如此便刷下了大半的人。
被淘汰的许多不服，有个莽汉当场便大声嚷开了：“打仗凭的是真本事，考这些加减乘除的算数岂不是故意为难人么？我们是真刀真枪地上阵厮杀，又不是去当账房先生！这样选人，我不服！”他一嚷，顿时赢得满堂喝彩，不少人跟着叫起来：“不服！不服！”
星子毫不惊讶，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我选的是军官，不是比拼蛮力的匹夫，战场上指挥军队，靠的多是智谋，而不仅仅是武力。若用智谋，便须计算。如果连敌我兵力、方位、距离、时间这些最基本的都不能计算，岂不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今日你若一时落选，并不是说日后也无机会，我会禀明陛下，另请师傅教授这些技能。若肯努力，并非难事。”星子气度从容，言语恳切，连箫尺亦暗中赞叹。众人见皇帝在一旁威慑，不满的声音便渐渐地小了下去。
第二项才是考较武功。星子不假旁人之手，亲自出场，应试之人则排队一一与之过招。星子虽是记忆超群，仍是令人于一旁置备了纸笔。每测试一位，便做一简单的实录。只是这样颇耗时间，至黄昏时分，也不过测试了六七十位。星子与箫尺草草用过晚膳，便请箫尺先行回宫，自己则留下挑灯夜战。直至午夜方休，星子是夜即宿于军营。
第二日，星子鸡鸣则起，继续与应试者过招。今日箫尺并未到场，但众人已不敢再有轻视之心。每人上场，星子皆命之全力进攻，不限拳脚兵刃，但几乎没有人能在星子手下走过五招的。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星子的武功深不可测。军中之人对星子也多少有些耳闻，甚至有些以前也与星子打过交道，但却不甚了解他的底细。他缘何既是皇上的同门师弟，又是赤火国的皇太子？既是质子，又深得皇帝信任，而且不清不楚地卷入上回的叛乱，现在却又领旨来练兵？但军营之中，总是崇拜武功高强之人，星子既然亮出了实力，众人便不敢造次。
星子日以继夜，一连忙了七八日，方一一测试了千余应试者，然而尚有最后一项。星子令应试者一一进账与他单独交谈。除了询问个人经历背景，星子备了许多兵在帐中，常随机翻开一页，命应试者朗读，读罢再命讲解；若不识字者，便让其讲述亲身经历或耳闻的战例，并点评其得失。星子察其言，观其行，了解行智力，以及为人处世。这最后一轮面试，亦是花了七八日。
星子综合测试的情况，选出了六七百名待训的军官，并写成了详细的报告，准备禀告箫尺。他这些天来废寝忘食，心无旁骛，转眼又已到了每月的十六。箫尺派人来请星子回宫，星子便带上那厚厚的一叠记录去复命。这些天，箫尺也曾抽空来过两三次，见星子忙得不可开交，也未多说什么。
星子进宫时，已是黄昏时分，城中宫中，一盏盏灯火次第点燃。煌煌巨烛明亮如昼，箫尺正在临安殿等他用膳。星子匆匆吃了几口东西，便向箫尺禀告遴选的结果。箫尺虽然认为，不过是选几百名中级军官，犯不着这样大动干戈忙上大半个月，但既然说好了一切交给星子，箫尺也明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轻易不能横加干涉。何况星子虽然未必看得起我，也未必服从，但他绝不会存害我之心。故听完星子的禀报，箫尺淡淡笑道：“既然是你选定的，我当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以后训练，还需你多费心了！”
星子忙摇了摇头：“皆是臣的分内之责，臣必当尽力。臣这次报上的有六七百人，陛下可从中选定最后的五百人。”停一停，又道：“此外，臣有两点建言，望陛下垂聆。”
星子议政时，语气自是一贯的恭敬，亦仅称“建言”，但箫尺听来，却有不容人反驳的意味。呵呵，你处处皆为我着想，事事皆是为了我好，而我除了听你的安排，又能如何？箫尺知道，星子曾为自己牺牲良多，而这些小肚鸡肠，终究无法宣之于口。原来，世上固然有仇难报，有恩亦是难报！
箫尺颔首微笑，所有的心思皆藏在眉梢眼底那风轻云淡的笑容之中，看不出丝毫端倪：“呵呵，你若有什么想法，不必顾忌，直说便是！”
星子蓝眸亮晶晶的，似跳动着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陛下，这第一件事，臣以为，为长远之计，以后选任军官，尤其是将领，应多选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之人，若是大字不识的莽夫，即使立有战功，也不宜授予高位。为此，一则可于读人中选取强健之士，比如落第的秀才、举人等从军。他们也多了一条报效朝廷的路径，若是投笔从戎，未尝不能建功立业。二则军中若有聪明干练之人，也可请人教他们读识字，但师傅不能是只背得出四五经的迂腐老夫子，最好是熟读兵的军人。”
箫尺听他说起“只背得出四五经的迂腐夫子”，想起他小时候摔断涂老夫子腿的往事，不由莞尔一笑，果然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他那时不喜欢那迂腐的老夫子，只喜欢听我讲逸闻故事，到了现在还是如此。思及前事，箫尺心下柔软了几分：“你说得不错，那第二条是什么呢？”
星子声音却略低下去：“陛下英明，向来皆知，兵者乃双刃之剑，用之不当，极易反噬。我朝起事亦是凭借武力，故立鼎后理当封赏有功之臣。但武将若既掌兵权，又干政务，不但可能生出觊觎之心，而且朝堂之上也常难制衡。历朝历代对此都难有良策，我朝也曾有前车之鉴。好在，陛下近来整肃军务，朝中气象一新。臣建议陛下不如趁热打铁，就此明定军人不得干政，并立为律法，世代效行。”
箫尺听他屡屡提起“我朝”，倒是十分顺口，呵呵，好似这苍冥国便是他的天下一般。说起来，这东西南北数国，他都可名正言顺称为“我朝”，箫尺眉心微蹙，似笑非笑地问：“明定军人不得干政，那你怎么办？难道以后我有事都不能问你了么？”
星子想起前次箫尺勒令自己代为批改奏折之事，面颊微红：“陛下若用得到星子，无论何事，皆是星子无上的荣幸。不过，星子有幸能常侍奉陛下于左右，并无须事事于朝堂上奏报。”
星子的意思很明确，他愿意私下里为箫尺出谋划策，无需名分，也就不用在公开场合进言。对箫尺而言，星子甘当幕后英雄，不计名利得失，当然是最好的安排。但星子愈是事事为他着想，桩桩件件愈是言之成理，箫尺就愈是压不住心中烦躁。大约是疯魔了吧！箫尺暗叹，便如当初他的万字国策，明知道他有理，却终究无法泰然处之，言听计从。
箫尺作思索状，沉吟片刻，道：“此事不急，容我再想想，从长计议。反正以后军权交于你，朝中的武将也无实权。你既不会叛乱，也不会惹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星子不疑有他，只当箫尺信任有加：“臣惶恐。”
是夜金针抑毒毕，星子倒在龙床上沉睡不醒，箫尺虽是疲累，却难以入眠，遂披衣起身，将星子带来的那厚厚的一叠笔记展开，于灯下细细翻看。这一看不打紧，箫尺方知星子用心之深！除了第一轮算数被淘汰的候选军官外，其余两轮皆是他一一亲自测试，详细记录，虽有上千人之多，竟无一遗漏！而且每个人除了测试的当场记录外，星子还做了总结，不但臧否褒贬其人才干性情，阐明是否入选的理由，另给出了是否有潜力的判断，并建议该如何训练培养，等等。
所有的记录皆是蝇头小楷誊抄于白纸之上，并装订成册。从头到尾，字迹极为工整，一丝不苟，宛如印刻。直到残烛已尽，淡淡的乳色晨曦透进窗棂，箫尺也只翻阅了一小半。耳听总管太监催促上朝，箫尺掩卷，百感交集，久久不愿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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