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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落回到海滨行宫，只说昨晚和兄长沈荒谈了一夜，便去屋内休息了。</p>
他神态异常，有些如释重负，有些茫然若失，似乎不想和任何人多说，只想逃避，是好是坏都不需要人关注。</p>
陈舟唯有叹息，以前或许会觉得沈落不争气，让所有人白白为他操心，此时却只有理解和同情，希望他能躲进自己的小世界，即使狭小，至少安心。</p>
沈落有错吗？当然没有。</p>
一个失去父母的少年，何必给他那么大的压力？</p>
王子身份并未给他带来好处，只有责难和屈辱，为什么还要让他做国王，承受更多责难和屈辱？</p>
在这一点上，即使漫宁也不如陈舟看得开，因为有上一世的经历，王权使命在他眼里从来不重要。</p>
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带沈落离开海国，去全世界玩个痛快。</p>
临南城的战争仍在继续，来浒大将军和副将颜莫己酬围攻伍法天部队，同时和生力军荣氏家族周旋。</p>
海国的乱局已平息许多，丞相文守信表态，王位之争渐渐清晰，沈荒的支持率超过沈落，连文派八家也保持沉默。</p>
沈荒登基显然比沈落更有利于稳定，二皇子姚醒龙、三首和武派六家、甚至人竹宫都倾向沈荒，麻烦仅剩伍法天一方。</p>
只要战胜伍法天，朝廷分裂结束，海国会迅速恢复元气，总比无休止的斗争好。</p>
陈舟从白天等到夜晚，沈落依然没出屋，似打定主意逃避一切。</p>
玉嫂送来晚餐，和陈舟吃喝一番，回房休息。</p>
墨夜不在，陈舟正想去练功，只见坤哥提着酒壶走来。</p>
“七境坤，想和我一起喝酒吗？”陈舟笑道。</p>
坤哥给他倒一杯酒，碰杯喝下，不发一言。</p>
“心情不好？”陈舟问道。</p>
坤哥沉默一阵，说道：“阿舟，你送我许多黄金和美酒，我打心眼里感谢你，但我也憋了很多话，不得不对你说。”</p>
陈舟紧张说道：“你该不会对我有意见吧？”</p>
坤哥点头道：“是的，我很有意见。”</p>
陈舟尴尬道：“说说看。”</p>
坤哥道：“你和玉娥太亲热了。”</p>
陈舟忙道：“我和玉娥姐没什么，只是姐弟间的亲热，你别误会。”</p>
坤哥道：“你常说，你家乡的人穿得很少，喜欢搂搂抱抱，亲脸蛋也很正常。但这里不是你家乡，你吧，还得入乡随俗。”</p>
陈舟连续遭到漫宁和坤哥的置疑，心知自己确实有些过了，道：“好吧，以后我改。”</p>
坤哥叹道：“玉娥不容易，本是女中天才，刚结婚就死了男人，年轻轻做了寡妇。她做人厚道，明明有大好前途，只为夫家欠了周乘洋前辈恩情，甘心给周前辈的徒儿做侍女。你去打听打听，天底下有几个七境初期的侍女？”</p>
陈舟竖起大拇指，道：“我对玉娥姐十分敬佩，你和陆伯也一样。”</p>
“不一样，”坤哥道，“老陆烟鬼一个，我酒鬼一个，修为再高也还是烟鬼和酒鬼。玉娥是大美人，想娶她的人能从这屋排到海边，可她不幸是个寡妇，为了这劳什子的名节，把自己的青春给毁了。”</p>
陈舟道：“这些我都知道，你的重点是……？”</p>
“别撩她。”坤哥吐出三个字。</p>
陈舟大感冤枉：“我没撩她。”</p>
坤哥瞪眼道：“你们没事就搂搂抱抱，这还不算撩她？你送她什么不好，偏要送衣服，还从里到外一整套，连内衣都是最名贵的，这还不算撩她？”</p>
“这个……”陈舟算听出重点了，这些事放在前世不算什么，在这个世界就很严重，寡妇不能过于亲近，他点头道，“我懂了，以后我不……撩了。”</p>
坤哥叹道：“你想撩也可以，但你要娶她为妻，如果你保证这点，哥哥我不但不说你，还会竭尽全力帮你。”</p>
陈舟看出他眼中隐藏的苦涩，道：“你看上玉娥姐了吧。”</p>
“胡说！我当她是亲妹子！”坤哥怒道。</p>
“以后我不撩她，换你撩，”陈舟一本正经道，“只要你娶她为妻，我不但不说你，还会竭尽全力帮你。”</p>
坤哥踢他一脚，笑骂道：“兔崽子，你这撩女人的性子真要改改，撩完玉娥撩墨夜，撩完燕姑娘撩咱们小姐，你忘了当初差点闯祸吗？颜莫己小姐都被你撩了，你还没头没脑，差点把二王子气死。”</p>
陈舟叫起撞天屈来：“那是被沉烟给耍了。我才来几天，哪知道这个破地方有那么多规矩？在我老家，这特么根本不叫事！”</p>
他却不知，此时的内屋中，漫宁站在窗口，正好把这番话听进耳里。</p>
“这个破地方……”漫宁喃喃自语，“看来你始终没融入这里，只把自己当成过客，该如何让你产生家的温暖呢？”</p>
这是一件比让陈舟变成十境圣人更难的事。</p>
漫宁深感烦恼，叹道：“我也没有家，如何给你家的温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或许你的世界早已毁灭，你留恋的故乡早已消失……”</p>
陈舟和坤哥喝下十几杯酒，打开话匣子，他又开始说他家乡的故事。</p>
家藏在记忆深处。</p>
家的温暖，在心里。</p>
聊着聊着，陈舟又说起了苡泰秘境。</p>
那些可爱的蛮兽，那些可怕的玄兽，那恶劣的环境，那无尽的奔跑……</p>
连陈舟自己也没发觉，他嘴里的家乡已经从地球变成苡泰秘境，依然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苡泰秘境也是他骨子里热爱的家乡。</p>
“时间……”漫宁恍然自语，“是时间，让他无意间把秘境也当成了家乡。”</p>
家乡只有一个，为什么他会把落难的地方当作家乡？</p>
因为他在秘境太久太久。</p>
久得深入脑海、深入骨髓、成为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p>
所以这个世界也可以成为他的家乡，只要时间足够。</p>
“哎……”漫宁幽幽道，“世上没人比你更懂时间，但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很久很久来印证……”</p>
远处空中传来一声长呖，惊动了漫宁，也惊动了陈舟和坤哥。</p>
“是妖兽！”</p>
陈舟一跃而起，快步跑出屋子。</p>
坤哥觉得壶里的美酒比较重要，于是大口喝光，这才站起身。忽听“吱呀”一声，房门推开，沈落走了出来。</p>
“你终于露面了。”坤哥有六七分酒意，说话也不知礼数。</p>
沈落道：“刚才的声音是什么？”</p>
“出去看看。”坤哥带他走去。</p>
漫宁最后走出屋子，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p>
夜空中聚集着成千上万只鸟，有头角峥嵘的白雕，有遍体铁羽的苍鹰，有速度如电的红隼，有丑陋可怕的秃鹫，还有一群美丽的丹顶鹤。</p>
这不是普通鸟类，而是妖禽。</p>
每只鸟的体型比牛还大。</p>
“呱——”</p>
随着一声长呖，一只奇大无比的白鹤出现半空，双翅展开至少有二十米，体重少说也有千余斤，长喙如利剑，在众人头顶盘旋。</p>
白鹤背上站着一个女人，身材高大，长发飘飘，散发着无尽魅力，向众人挥手致意。</p>
陈舟狂喜道：“哈哈！我的墨夜啊，你终于回来啦！”</p>
巨鹤低飞，在五米半空盘旋，墨夜道：“我带回上万只妖禽，想不想上来飞一圈？”</p>
“乐意之至！”陈舟纵身一跃，跳到巨鹤背上，搂住墨夜大笑道：“亲爱的，我想你想到梦里头！”</p>
坤哥啐道：“说话像放屁一样，这会工夫又撩上了。”</p>
墨夜毫不介意，反手抱住陈舟，向众人笑道：“你们睡吧，我们去南海玩玩，顺便杀些海妖当夜宵。”</p>
“哇哈哈！飞吧！”陈舟意兴风发，和墨夜并肩站在巨鹤背上，飞向夜色中的南海。</p>
沈落急得大叫：“还有我！带上我啊！我也要玩！”</p>
上万只妖禽以巨鹤为首，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渐渐飞远。</p>
沈落气得直跺脚，这才发现漫宁在旁，连忙快步回屋，不敢与她说话。</p>
坤哥向漫宁施礼道：“小姐。”</p>
漫宁道：“阿坤，你误会他了。”</p>
坤哥奇道：“小姐说什么？”</p>
漫宁望着巨鹤消失的方向，道：“他撩玉娥不要紧，撩所有女人都没关系，因为女人只是初到贵境的玩伴，他越撩就越不上心。”</p>
坤哥挠挠头皮，其实压根没听懂，只好装出懂的样子，点头道：“哦，那我回头告诉阿舟，让他继续撩。”</p>
漫宁望着夜空喃喃自语：“等到有一天他不撩了，也不玩了，彻底安静了，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p>
坤哥笑道：“阿舟安静？这不可能吧。”</p>
“上心之后，他会安静的。”漫宁道。</p>
旋即又想，他和墨夜在南海夜色下独处的时候，会不会安静呢？</p>
明月当空，月华水银般洒下，一切美得不真实。</p>
他此时一定很快乐，因为身边有一个“家乡”来的女人。</p>
他哪里知道，她在同一片月光下，为给他家的温暖而烦恼。</p>
不过，至少，好在，他们共享了当时的月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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