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追溯</p>
“小鸢，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知道吗？”那个女人在笑，弯弯的，如同新月一般的眉眼柔顺地在她光洁如凝脂的皮肤上伸展开。一袭白色简约大方的罗裙与她特别相称，仿佛，她生来就如同那颜色般高贵而洁净，半点也污染不得；仿佛，她就是天地初始时的一个仙女，生在塘中的白莲亦是在她面前羞惭地低下头。</p>
可她那双比明星还璀璨的眸子里，不仅仅是柔和，更多的还有坚定。是那种睡莲的坚定。表面温婉柔弱，却可以在大风大浪来临之际，百花百草飘零之时，依然以自己娴静的坚定镇静自若。浮沉于风，亦淡然微笑。</p>
她手指着夜空中闪烁的群星：“看到没有，每一颗星星都是一颗眼睛，如果你爱的人不能在你身边了他们会请这些星星替他们陪伴你。”</p>
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一件天大的秘密：“妈妈，真的吗？” 她看着星空，发现那一瞬，天上好像有许多小天使，在对她笑。</p>
那个女人舒展着眉眼浅笑：“当然是真的，妈妈的妈妈就是这样说的哦！” 小女孩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她展颜一笑的脸，像极了她妈妈。</p>
这时，一个稍大一些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将一束鲜花放在女人面前，像个大人似的行了一礼，抬起头，无比庄重地对小女孩说：“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小鸢。” 他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有坚定地火光在闪动。但这坚定和女人的坚定不一样，他只是个小孩子，此刻挺起的胸膛却好像在向世界宣告，他可以替她们承担一切。</p>
小女孩摆弄着男孩身上的一件饰物，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叮当声，契合着她细细的嗓音，带着不解：“为什么是你保护我呢？我也想要保护你！” 男孩到底还是太小，显然也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他挑起的眉微微凝住，思忖了片刻，却突然自豪地道：“因为，我是哥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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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吗？我现在一个人，好害怕。” 鸢晴梦呓着，潜意识里皱紧了眉。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沉睡了近半个月，小素一遍遍在她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她的意识处于混乱至濒临崩溃的状态，昏迷只不过是自身本能的一种保护措施，不然，她面临的就是颠覆。</p>
这期间，母亲温柔的面庞总是出现在她游离的意识里。这些年，她离鸢晴有点远。遥远到，那个距离她不必开口，便感到有湿润的波涛在眼底泛滥，寒冷的洪流从喉头开始一点点溃散。全身都降至了冰点，唯余泪光，在凛冬中滚烫着。</p>
可是，那道鸿沟是只要鸢晴活着就永远无法逾越的——死亡。她怎么能自私地前往天堂，留小素一个人这昏暗的天空下挣扎？</p>
于是，即使是意识几乎涣散，痛苦也难以抵抗地开始蔓延，想要躲避，唯有麻醉自己。</p>
鸢晴身上有着那种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的勇气，只不过是她自己不知道。在恐惧面前，她迎难而上，去探索自己的记忆。</p>
母亲在星光下的温柔和在大火中的坚强一遍遍交替着闪现，令鸢晴本来就昏沉的脑袋越来越迷糊。然而，在两种线条的缠绕交错间，线索正在浮出水面。</p>
鸢晴分明记得，在初见落雪时自己做的那个梦，大火中的母亲怀里的明明是个婴儿！但不应该，因为如果是这样，时间根本就对不上！</p>
无数画面开始在脑海里匆匆闪过，却唯独那个劝阻母亲的仆人的眉眼令她心惊。那样的一双眼眸，即使是装满了晶莹剔透的伤感，也是那样迷人，像勾魂摄魄的夜来香——</p>
鸢晴猛然惊醒，想起手腕处的子夜蝶印记。那人眸中那种与全世界背离的痛苦分明是在向鸢晴宣告着：他根本就不是梦中人！他明明亲身经历过，因为，他知道结局！不然，他的眼眸，怎会是那样的哀伤？</p>
然而，令鸢晴在梦幻中感到危险的是：此时此刻，她仿佛嗅到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夜来香。</p>
夜风轻抚，烛火摇曳，灯光，微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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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国华贵的宫殿里。</p>
那是一处华丽的大殿，四面墙上的金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满墙是各种精致小巧的装饰，屋顶悬挂着琉璃翡翠灯，四壁大大的玻璃窗前，绸缎制的帘在风中微微游动。四角的几个香炉燃着熏香，气味很有些醉人。整个殿内一片浅浅雾气，又有阳光穿梭期间，仿佛另外一个世界。</p>
一层悠悠晃动的水晶帘后，坐在金摇椅上的那人微醺，有些模糊不清。</p>
贺兰尘星双目微闭，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睫毛微微颤动着，如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微蹙的眉间，仿佛凝结了寒霜。可如果某一个旧人遥遥看过去，便会发现，那张俨然不再年轻或稚嫩的脸，依然是那般俊朗，又那般倔强。</p>
“疏影……” 他口中念着，蜷起了身子。一瞬间，仿佛一个幼小的孩子，需要有人来安慰。</p>
乍然的惊醒。贺兰尘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修长的指尖有些发白。日光倾斜，被殿内这一世繁华来来回回的折射，刺得他双目微痛。他本能的闭眼，恍惚间却又瞥见了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那满目腥红……</p>
是那夜，皇宫被火海吞噬，他亲眼看着她一身素色衣装，在大火中如同高贵的天鹅，狼狈着，笃定着……</p>
疏影，你为什么不肯回来？</p>
在命运的转角处，他不顾一切地去阻止，那最坏的的结果，“王后，走吧。” 她不知道这一句话藏了他多少的心痛，于是固执地，就那样消失在他的视线中。</p>
而他，永远都与全世界背离着。</p>
多少次梦回前尘，可无论他如何，都无法撼动铁一般的事实，就如同泪水氤氲的双目再模糊，都清晰地看得见她远去的背影。</p>
其实，他和她是一样的，他们都愿意付出生命去维护一些……黑暗世界里的微光。</p>
仅仅是一瞬间，贺兰尘星再次睁开眼，长叹，嗓音却美得如歌：“遥想当年？可惜，早已不复当年！”</p>
就算是他为自己制造一个个幻境，就算是他付出那样的代价进入那个少女的梦境幻化为一个不相干的仆人去劝阻她，光阴流转间的那一轮明月，终究是无法圆满了……</p>
他一次次转换视线，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去看，不能去想。因为那些幻想与回忆，就仿佛透彻的冰面，轻轻哈一口气，就会完全粉碎。而那如歌岁月里的清冷回音，会让他沦彻底陷。</p>
那个女孩的身影，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浅棕的秀发，顾盼生辉的眉眼，樱花般的唇，高傲的下巴，还有修长的颈……</p>
贺兰尘星看得太真切，那分明就是当年的疏影啊！</p>
日光闪了闪，有一瞬间的暗沉，贺兰尘星的面庞在雾中也笼上了一层阴鸷：“那个，你们都想藏起来的孩子，叫——鸢晴？”</p>
但若细细看他那令人心动的眸子，便发现其中另有一个月明星稀的世界——空旷、哀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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