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笑了笑，并未怪罪，这些眼比针尖的大臣们不声不响的便将此场景牢记于心。
云千落暗自摇了摇头，走上台阶，进了安华殿的大门。
“千落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从上首传下，云千落抬头，正对颜泽一双苍老的瞳孔，数月不见，颜澈便如老了十岁一般。
“见过皇上，皇上叫千落来是有什么事啊？”云千落进来后并未行礼，只是抬头看着颜澈，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是我唤你来的。”一旁得流枫突然道。
云千落侧头看过去，流枫也正向她看来，云千落眸子颤了颤，并未有一丝笑意，流枫在前，皇上在上首，她哪里笑得出来啊。
颜澈见云千落魂不守舍的样子微微蹙眉，印象中这丫头便是山崩地裂与眼前连眉毛也不会跳一下，如今这般失神，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
“千落，枫儿都告诉朕了，你也不必在朕面前继续装下去。如今大敌当前，枫儿有意帮助朕铲除祸患，但枫儿说要过问你的意思。你若是不许他参与，他便带着你离开。”颜澈目光炯炯，面色虽有一层病态的惨白，但一双俊眸星点光亮让云千落心里咯噔一声。
“千落想和皇上汇报些事情。”言罢，云千落看向流枫。
流枫怔了怔，云千落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要他避开，然而他并不理解皇上和千落之间有何事情要避开他。莫名的，心若擂鼓，流枫试探的开口“千落你……”
“我在王府书房给你留了一本书，你回府看看吧。”如此不着调的话语，显然是不听流枫的恳求，旨意要他离开。流枫闻言微叹一声，知晓云千落不会背着自己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也没有过多担心，只是眉目扫过云千落空无的眼神，心中便莫名的狂跳不止，似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父皇，儿臣告退。”自从千落告知自己真实身份后，他便改口叫了父皇，内心的恼怒也随着颜澈日渐消瘦的容颜慢慢消散。
两人皆没有应声，流枫看了云千落一眼，错身离开。
待流枫走后，云千落与颜澈一高一低两两无言，静默许久，终是颜澈耐不下去，先开了口“说吧，支开枫儿所为何事？”
云千落抬起头，看向颜澈，声线清丽却掩不住其中的疲惫“大敌当前，除掉太子颜泽迫在眉睫，只是颜泽身后有暗雄的支持，想必有暗雄在，一夜之间便能将京城搞得乌烟瘴气。但颜泽没有揽住皇位的资本，所以说，暗雄扶持太子，不过是将他当作登天的云梯。”
“你是说暗雄的真正目的是北明皇位？可他们见不得人。”这话说得没错，若他们真见得了人，何必傍上颜泽这扶不起的阿斗。
“他的目的是天下，北明也只是他步入天下的一架梯子，他若想控制全局，就必须先行控制北明。”不等颜澈提问，云千落自顾自接着道“只是皇上是否想过，暗雄也不过是个正常人，哪里来的力量能控制天下。千落也想过好久，今日才有个猜测。这天下间，只有一处净土方能逆天而行，不知皇上可知晓？”
“白族。”颜澈的眉梢微微跳动，神色闪过一丝惆怅。
“是了，便是白族，如今只有借助白族的力量才能驱逐暗雄藏在天下的势力。只是这千年古族，如今是否存于世上都难说，千落以为皇上此刻该做个决断。”
“决断？”
“是舍弃北明江山，将天下交付与歹人之手，还是昭告天下，公告先皇贵妃的身世，白族之人入世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更何况先皇贵妃还是白族族长，对天下的影响力可想而知。只是这会牵扯宫中太多人事，甚至包括白族内部，不知皇上认为该如何做为好？”
答案昭然若揭，只要颜澈在位一日，便只能以天下人之重为重，由不得他选择。看着云千落坚定毅然的神色，颜澈长叹一声“朕本以为此事无人会知，却不想被你查了出来，是萧贵妃告诉你的吧。能得她的信任，你是个不错的孩子。”顿了顿，神色微凉“流枫如你所说，确实是青芜的孩子，墨雅扶养他多年不曾告诉她便是怕白族之事泄露，却不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只是……流枫是世上仅存的白族嫡系后人，若是此事昭告天下，想必白族也会派人将他带回族内。白族不染尘世，朕对此无可奈何。”
云千落默然，她一早看到那本书的时候便知道了，连带着连后果也一同猜想。流枫势必会回白族继承族长之位，容不得他的意思。而自己，身为族外之人，自然无权过问白族之事，会永远与流枫隔绝。
但天下人和她放在一起……若是流枫知道，定然会带着她走。他可以任性，但她却不能看着他胡闹。自己重生一世本就是法理之外，说实话自己就是个怪物，然而她重生的意义便是对颜泽深深的执念，若是颜泽一朝身死，她是否还能存活于世，她一概不知。
莫说她自己，便是流枫，不值得为她舍弃天下人，况且白族是不会放过他的。若他旨意要走，便只能换血成为普通人，自此切断与白族的联系。
“白族的人……来找过流枫两次，只是两次都没有找到罢了……”云千落声音低迷。
“什么？白族知道流枫了？”颜澈心急，却引得一阵闻之惊心的咳嗽声。
“容不得我们了，在流枫被带走之前，只能朕擅作主张，将此事昭告天下，至于枫儿，他躲不过白族人的。一如当年，青芜也逃不过他们……”
“孩子，出此下策，你可想好了？”颜澈深知云千落内心得纠结，当年面对青芜他便是手足无措，才使得青芜破罐子破摔，不肯耽误他一分一毫，被白族带走后便自缢而死。连尸体都不曾留给他。
“由不得我想，皇上，千落有个请求。”云千落抬起头，眸中了然无色。
“说。”
“请皇上将颜泽交由千落处置，千落定当全力帮助流枫助逸尘上位。”
“你……”颜泽与她素不相干，为何要交由她来处置？
“皇上问多千落也不会回答，只是一个罪臣罢了，若是待新皇上位，他便什么也不是。乱臣贼子连宗堂都进不得。”云千落弱了弱声音“皇上体内的毒……千落……惭愧。”她一早便发现端倪，只是未曾多想，待回神之时一切都晚了。
“无妨，朕这身子早就该赔给青芜了。既然你一心为国，那朕便应了你的要求。”虽是他的儿子，但身为罪人在先，他懒得同情。
“多谢皇上。”只要流枫与皇上成功，她便可以面对着颜泽，让他也懂得什么叫万箭穿心！
一个月过去，京城相安无事一月，却在一朝之间翻了天地。晨色未明，颜泽便逼与朝堂之上，白族的人一早便埋伏与其他地方，皇宫内顿时尸横遍野，只是满地的鲜血，皆是一边的队伍。白族之人乃仙人后代，岂是一群凡夫俗子能够抗衡的，所以不过多时，便只剩皇上与颜泽两人在安华殿中对视。
“朕对你无话可说，只是有人还要见你，你便庆幸自己可以多活一阵吧。”说罢，拂袖而去。
颜泽手里提剑，落魄立与殿中，望着自己曾经向往的一切，如今却连步子都迈不动了。输了，彻底输了，可白族之人究竟是何人引来的，他到底输给谁了！
“输了……”一声清清缓缓的声音离近，似有似无的脚步声也愈发清晰，然而抬起头却发现来者是两人，那女子的脚步声他竟连一丁点也听不见，至此未曾动容的他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流枫走到一旁，云千落说今日会知道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便与她一同来了，却不想见到的是颜泽。
云千落淡漠的走到颜泽身前，垂眸睨着他原本魁梧的身姿，冷笑一声“颜泽，你可认得我？”
“你装傻？”话刚出口，颜泽浑身一颤“难道我做事的消息都是你！”
“嗯，人之将死，头脑倒是清楚。”话说的轻巧，可云千落的双手却因用力握拳而泛起白色甚至青紫。
“我与你无怨无仇！”
“无怨无仇……”云千落双唇抿与一线“我现在要你做个事情，若是我满意，你可以留个全尸。”
“什……什么”颜泽突然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连话都说不明白，她浑身上下散发的阴冷仿佛来自于地狱一般。
“这个，跪拜与它，磕头磕到我满意为止。”云千落抖出手中的衣服，赫然是自己曾细心保存的月白华裳。
颜泽触及衣裳，目光抖了抖，却别过脸去“凭什么？别以为我如今虎落平阳便容得你们这等人欺负。”
“颜泽，你只是一只从一开始就被我玩与股掌间的小雏鸡而已，别扯什么虎落平阳。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云千落，而是云若雪。你跪的不止是衣裳，更是你糟践我的半世青春。”
“你说什么……”颜泽一直不动，却被云若雪三个字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记得燕民谷底，你抱着云若华杀我时我说了什么？若有来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都忘了是吗？”
这话除了他知云若华知便没有其他人知晓，那一干侍卫全被他杀了个干净。颜泽眸子登时睁大，趴在地上的身形无形间远离云千落“你骗人……她明明已经死了……”
“嗯，死于燕民谷底，万箭穿心。”云千落风轻云淡的点点头，笑得轻柔“我云若雪从不会食言，我说过不会放你便不会放过你，颜泽，我云若雪做事何时出过差错？”
“本准备了满腹咒骂你的话，可如今似乎说不出口了，颜泽，你不是很喜欢万箭穿心吗？我也不求你跪拜裙裳，用你的剑一点一点刺穿你的心如何？”
流枫一直立与一旁，当知道她是云若雪时虽有震惊却不甚在意了，总归爱的都是她，又有何计较？只是闻言却上前一步揽过云千落“别，脏了手。”
“流枫，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想杀了他的时候想过万般代价，就是再赔上我的性命我也甘之如饴，何况一只手，我完全可以砍了留给他陪葬。”话是对着颜泽说的，咬牙切齿。
“别说了……别说了。”流枫揽着云千落，她虽表面平静，身子却颤抖不已“杀人罢了，交给下人去做，他既然送你了万箭穿心，那我们便回他万箭如何？”
“不，我要他的心，明日一早我要看见他的心吊在城门上示众，至于他的身子，凌迟后送到燕民谷底喂狼！”凶光乍放，两个男人皆是震惊。
“依你。”流枫对颜泽笑了笑，抱着云千落不在言语。你杀了云若雪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他流枫揽了她的心？
晚间时分，云千落与流枫像往常一样，躺在他的腿上默不作声。
“流枫。”云千落的眸子一直未离开流枫。
“嗯？”流枫挑眉。
“我们洞房吧。”云千落面色无常。流枫闻言却是一惊，差点将云千落掀翻在地。
“咳咳……你这么急？”流枫别开视线，不敢与云千落对视。
云千落眸中划过一丝伤感，瞬间消失。伸手将他的脸转过来看向自己“是，我急。流枫，以前没见你这样怂啊？莫不是……”调戏的人目光触及某处，流枫的脸色瞬间转阴。
“你故意惹火是为何？”云千落做的并不好，流枫一眼便看出她的行动不对。
云千落撇撇嘴“你我相处甚久，今日解决了颜泽自然闲来无事找点事儿做，只是看你这样子，我怕是没那个魅力吸引你了。”说罢，扶着流枫的肩膀便要起身离去。却不想身后一道绵柔的力道将她拽回，并没有想象中的柔软的怀抱，取而代之的是硬梆梆的床板。
云千落倒吸一口冷气，眯着眸子哀怨的睨着流枫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你干嘛，不答应就不答应，你这算是恼羞成怒吗？”
流枫浅浅一笑“不闹了，来真的了。”言罢，根本不给云千落缓和的时候，伸出手在云千落身前一点，身上的衣帛尽数散落，还未等她出声，一头被子又将她遮的纹丝不露。
云千落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你这是做什么？”不会把自己丢外面示众吧？
“落儿相邀，我岂有不应之理？”流枫勾起唇角，嫣红的薄唇头一次透出彼岸花版嗜血红色，妖娆艳绝，将云千落晃的眸子微颤“你……”
所有的言语皆吞下腹中，一贯清凉的触感如今却带着一丝火热迎面而来。云千落怔然的望着床帐，看着支在自己身前的男子，想过两世与他共度的日日夜夜，终是含了一滴泪水闭上眸子迎合而去。
夜色旖旎，星月招相辉映，湖面波光粼粼，映衬着夜空角落里一丝皎洁。
日上三竿，云千落坐在榻前，神色无光，身上的衣物只一层薄纱，隐约还能瞧见下面斑驳的痕迹。
“小姐，您起了？”昨日夜里，小姐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离开王府，住进了清心阁。只是推开门至今，她都未曾合过眼。
“小姐……这样做值吗？您不怕王爷恨您吗？”晓月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瞧着云千落半晌不动的睫毛心里一阵揪痛。
“晓月，他……该走了吧，天都亮了，白族的人动作向来都是麻利的。”云千落抬眸看了看天色，却一刻也不肯多看，像是躲避着什么。
晓月瞧瞧抹去眼角的泪水，猛烈得点头“是啊小姐，你们用膳吧，奴婢一早就备好了膳食，都是小姐爱吃的。”
“不想吃。”云千落笑了笑，却比哭更难看。
“听说北明东侧有个小岛，哥哥在那里有个院落，我们以后去那儿住。”这样他便找不到自己了……
“小姐，您当真吗……”这不过几个时辰，天翻地覆。
“去吧，也算了了我的心思，我本不该沾染任何人的，只是一切都知道的太晚。”一个根本不属于这里的人，偏偏强留在这儿，意义何在？
“小姐……”晓月早已泣不成声。
不敢不承认，那座如今空无一人的王府便是她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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