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三下学期，中考前夕。
那时候，班上的气氛很特别，有点恐慌，又有点忧伤，离愁别绪还要加上很多心酸和甜蜜。
毕竟相处了三年的同学和朋友也许从此就要分开了，虽然还在一座城市，但是高中以后，课程会非常紧。班上还有很多人会选择不上高中而上职高、中专、技校之类的，有的甚至会辍学，早早走上社会，所以也许以后见面的机会就会很少了。
懵懂的少年，即将面对人生的第一次离别，初次尝到心酸和苦涩的滋味。
基于此，那段时间，特别是中考前的最后一个月，似乎班上每个人都放开了，开始放纵的玩耍和释放自己。
最明显的就是，班上开始出现一对又一对“情侣”。
当然，那时候的风气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零零后都生孩子啦。那时候说是情侣，大概也只限于拉拉小手，一起逛逛街，说几句情话，甚至就连接吻的都很少。
就连牲口，号称纵意花丛，但是其实也是个连吻都没结过的雏。
那时候的学生情侣，其实只是比较亲密的玩伴而已。
当然，刘莉莉那样的，可以刨除在外。（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啊，抢了我的初恋啊，所以一不小心又黑了一次啊，真是罪过罪过，师父教导我剖析自己的内心，放下才能求解脱，但是我似乎越回忆越是陷的越深，真是……）
初三下学期刚开始的时候，牲口本来是打算毕业就放弃学业，或者去跟随石叔叔学开车，继承父业，或者跟随熊老爷子深造。但是这个决定，遭到了石叔叔的强烈反对，我爹也为此发了一次火。最重要的是，熊老爷子发话了。
牲口虽然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但是毕竟开始的太晚，要想靠练摔跤出成绩，不说毫无希望，但是肯定也是千难万难。而且体育竞技这东西，如果不是成绩特别好，吃不了一辈子。
老爷子发话，让牲口至少要混个高中文凭，他才能想办法把牲口特招入体校之类的学校，就算不能取得太大的成绩，将来做个体育老师或者陪练、教练什么的，也能混口饭吃。
石叔叔对于体育老师这个说法，表现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兴趣，勒令牲口必须上高中，再加上我老爹在一边敲边鼓，牲口捏着鼻子认了。
我很高兴牲口能够继续跟我一起上学，所以主动揽下了帮牲口补习的任务，开始每天督促牲口学习。
牲口这三年拉下的功课太多了，为了让牲口跟我高中继续一起上学，我是拿出了全部力气和精力来教他。牲口看到我这么拼命，大概也是感觉不好意思，所以很罕见的竟然开始全身心的开始学习。
毕竟我的理想是考进我们这最好的重点高中，而牲口，显然还达不到那个水平，所以只能拼命补习，虽然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但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样一来，固然是随了我的心意，但是牲口的那些“女朋友”们却不干了。明明整个学校都陷入了恋爱的季节，到处都是双双对对的甜蜜情侣，牲口这个“浪子”却突然改邪归正，不再拈花惹草，竟然开始学习了。
这简直不能忍啊！
所以那天自习的时候，我正在给牲口讲题，牲口的“女友”就找门来了。
我现在都忘记那女生的具体样子了，我们学校是重点中学，光初三的就一千多人，我又是个宅到骨子里的，所以除了我们班，别的班级的人真的是一窍不通。
我只记得个子很高挑，扎着马尾。
这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牲口酷爱扎高马尾的女孩，如果还带点运动气质，那肯定眼珠子都能扎在人家身上，分分钟就沦陷。
在全班的起哄声中，牲口被那个女生叫了出去。
在门外俩人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牲口被甩了一巴掌，然后那女的就哭着跑了。牲口挠挠头，摸摸脸，然后无视全班的起哄声，若无其事的回来坐我旁边，完全没注意到我在旁边简直气的七窍生烟。
看到牲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了，气恼的喝问牲口：“那女人打你，你就站着让她打啊？你不会躲吗？你是猪啊！”
牲口看了看我，嘻嘻哈哈的说：“我把她甩了，难道还不准人家撒撒气？你小不点还没开窍，不懂这些的。大人的事少管，来来来，快点教我做题。”
“你还笑！就算这样她也不能打你啊！凭什么啊！你去给我打回来！”
我很替牲口委屈，最重要的是，我现在都舍不得打他了，别的人竟然敢动他。
揍牲口是我的专属权利，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基于这一点，还有我那时候还不清楚的一种微妙的心理，我竟然揪住这点不放，不依不饶的让牲口去找那女人报仇。
“飞啊——你今天是怎么了？老纠缠一个女的干什么？”牲口被我缠的无奈，竟然脱口而出一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班里本来嘈杂的声音，突然就是一静。
我脑子里只觉得哄的一下，心灵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一股突如其来的慌乱让我霎那间有点不知所措。
“胡、胡、胡说……你是我死、死党……我和你……我妈就是你妈……咱们……”
我心慌意乱的都结巴了，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好，拼命想解释，却解释不清。
那时候，我还没有发觉自己对牲口的感情，而且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男的，虽然长相越来越不像，但是性别毕竟变不了，我还不懂这个世界上还有个TS的说法。
所以对于牲口这句话，我是七分气愤，两分慌乱，最后一分，竟然是害羞。（甚至可能还有一丝丝甜蜜和期待的微妙心理）
这种种复杂的感情，一起冲上心头，让我瞬间就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大概牲口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狼狈过。
毕竟我从小到大都表现的跟个小大人似的，虽然样子很弱，但是却总是一本正经，所以他很惊奇的看着我满面通红的手舞足蹈，然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但牲口笑了，班上的其他人也开始起哄，喊什么的都有。
总之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吃瓜群众开热闹不嫌事大，嚷嚷“在一起”。
我都快急哭了，牲口却咧着大嘴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还得意洋洋的拿手挑了挑我的下巴，轻佻道：“小娘子，不要吃醋，爷今天开始，再也不泡别的人了，只泡你。”
这下我是真急了——或者说，是羞极成怒。
牲口这两年虽然不像以前那样跟我形影不离，而是把大部分业余时间都分配在了习武和泡妞上，但是我们两个的友情一直坚定不移的成长着。
而且在我印象中，这段友情里，我才是高高在上的核心，牲口讨我欢喜，对我千依百顺才对。
什么时候，牲口竟然会用这种调戏的口气对我说话了？
而且，老子是个男的啊，叫你妹的小娘子啊！
我气的直接抓起课本，狠狠的照着牲口脑袋来了一下。
我平常也总掐他拧他，但是都是玩笑和为了显示我们之间的友情的小动作，点到即止，不会来真的。但这次不一样，我是真的下了死手，完全没留力。
虽然凭我的力气造成的那么点伤害，肯定破不了牲口的防，但是还是把牲口打愣了。他明显感到了我的失控，一时间有点蒙，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虽然这次的玩笑比较离谱，可是平常他也没少笑话我跟个女生一样，今天这是怎么了？
其实，我后来分析这一段的时候，才勉强找到是什么原因。
猛然意识到牲口在我们这段友情里其实才是那个重要的，只是其中一点。
最重要的是，我那时候的身体其实就已经“病”的很重了，“病变”导致了我的心理已经开始慢慢的女性化。
我当时不知道，我已经被那两次下体的伤害破坏了身体里的某些器官。
别的少年人，那时候已经开始大量分泌雄性激素，长胡须、体毛、变声、下体发育……而这些青春期的特征，我统统都不会有了。
我的性格和体格越来越弱，样貌也越来越女性化，其实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但，我那时并不知道这一点，我还在努力的像所有听父母话的好孩子一样，为了成为老爹期待的男子汉而拼命努力，同时为收效甚微而暗自担忧和满腔委屈与怒火。
所以，牲口这句“小娘子”其实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虽然自己不明白，但是潜意识里却抗拒和本能的胆怯。
于是，我歇斯底里的发火了。
打了一下我还不解气，我又使劲打了好几次，然后在全班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哇哇大哭着跑出了教室。
我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宿舍楼还没开，我只能哭着漫无目的的奔向最黑暗的地方，完全不顾东南西北。
最后，我在操场的一角找到了一个黑暗地方，躲了起来，开始自己一个人抱成一团哭泣。
其实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是生牲口的气？
似乎有点，但是也不全对。
牲口再怎么说，也是和我从小到大一起长起来的，更过分的玩笑都开过，今天怎么一句话就突然爆发了？
我一边抽泣，一边自己分析。
回想我和牲口这些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回想我们曾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
牲口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却始终站在我身边，从没离开。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自以为我在指挥牲口，其实，是我始终在牲口的呵护下成长，跟他一比，我才是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任性小孩！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保护，甚至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认为牲口是属于我的。
独属于我。
我可真是个自私鬼！
在搞明白的一瞬间，我惊恐的发现，其实无论是刘莉莉也好，还是刚才那个马尾辫也好，自始至终我不喜欢她们的原因，是因为我在吃醋啊！
我突然感觉不寒而栗！我竟然吃牲口女友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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