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眨眨眼,躬身问道:“皇上,学生其实胆子很小的,不知皇上为何这样说?”
邵英哼道:“你胆小?今日之事牵扯了一个太子太傅,一个跟在太子身边几年的伴读,你这才做了一个多月的伴读吧?这都算你胆子小,那什么样儿算大胆?等你掀翻东宫的房顶吗?”
沈栗叫起屈来:“陛下,学生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起先不过是陈太傅拿着戒尺要教训学生,学生自问无错,当然要自辩。谁知陈太傅如此耿直,一觉得自己有错,立时就闹到陛下面前了。”
沈栗觑着邵英脸色道:“只是这样却也恰巧让皇上您发现太傅教导的失当之处不是?这都是太宗皇帝保佑,皇上恩泽天下,洪福齐天……”
沈栗口中吉祥话不假思索、连绵不绝、毫不要脸地说出来,太子并骊珠不觉露出不忍目睹的表情来,到底把邵英逗乐了,指着他无奈摇头。
“慎之他向来是一板一眼的样子,你大兄也是规规矩矩的性子,偏你养成这皮猴儿样儿!”邵英笑道。
沈栗涎着脸道:“皇上,这就是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不过,人的性格虽有不同,学生全家上下对国家,对皇上的忠心却是一样的。”
“好了,”邵英道:“朕知道你沈家的忠心了。哼,在太子身边,你那调皮样子,给朕收敛着点儿。”
“是。”沈栗恭敬应道,心下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章算是揭过了。
东宫的官司当着大臣的面闹出来,万一影响太子名声,皇帝肯定不高兴,好在最后表明错在太傅,不然沈栗牵涉其中,就算他本身没错,一样要吃挂落,主辱臣死么。
邵英道:“朕真是不明白这陈文举是怎么想的,他自己虽然有些刻板,但平时为人处事也没迂腐到这种程度,怎么教导朕的太子就成了这副样子!若不是知道他没那个心计,朕都以为他故意教歪了朕的太子。”
其实像骊珠这样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多多少少都是“事实干政”的,不过但凡有点心眼的,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表示对东宫的意见,骊珠觉得自己还没活够,听到邵英问他这个,汗都要下来了。
邵英愣了愣,摇头叹道:“朕气糊涂了。那你,沈栗,你出身礼贤侯府,又是朕封的云骑尉,刚刚不是还指出陈文举的不当之处了吗?你说说,太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沈栗伸手胡撸一下脑门儿,小心道:“陛下,学生觉得,这个问题其实陛下也不需问学生。”
“哦?”邵英反身坐下,抬抬下巴:“说说。”
“陛下,”沈栗道:“一则储君之事,半为国事半为陛下家事,国事家事,都非学生这样的年纪和品级可以置喙;
再者,立场不同,诉求自然也不同。陛下若执意要问,学生身为我盛朝子民,当然是希望太子殿下越英明睿智越好,不过,就学生个人而言,太子在英明睿智之外,要是更亲近礼贤侯府,偏向学生最好。”
邵英几人都笑。
“胡闹!”邵英笑道:“不过,朕看你说的倒是实话。”
“学生在陛下面前从来实话实说,”沈栗接着道:“这就是学生所说的‘立场’了。”
邵英点头道:“对你而言,自然希望太子偏向你。”
“正是,”沈栗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然所求也稍有不同。文官自然是希望太子殿下好学谦和,武官就希望太子勤于征战,贪官喜欢太子仁慈悲悯,权臣肯定希望太子轻视权柄,所以,陛下希望太子是什么样的,只能问陛下您自己了。”
邵英听了思索道:“不错,朕把太子的学问全都托付给太子太傅的确不大妥当,太子是储君,臣子们又怎知储君该是什么样的。朕的太子,还得朕自己教!”
邵英对太子道:“过两天朕会为你选新太傅,孔孟之道想必你学的已经足够了,以后要多读读史。这样,每天下午到朕这里来,你也该见识见识朕是如何处理国事了。”
太子立时精神了,恭声应是。
回东宫的路上,太子心里喜气洋洋:本来以为这次会当着阁老们丢个大脸,说不定明天还会传出什么“太子贪玩懈怠”的流言,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陈太傅虽然学识广博,可惜总喜欢找父皇告状,但凡东宫有一点儿小事,都要闹到父皇面前去,久而久之,自己这个太子的风评都要坏了。
这次叫父皇厌了他,嗯,虽然陈太傅老大岁数的挺可怜,不过,既然父皇觉得错在太傅,那陈太傅以前告状说的那些“坏话”就不作数了吧,嗯,应该能挽回些东宫的声望。
太子忍不住心中欢喜,招手示意沈栗到肩舆前。沈栗见了,赶紧快走几步。
太子探身问道:“沈栗,你说,父皇每日下午叫吾去,都会教吾些什么?”
沈栗知道太子这是高兴的,倒不是真的要询问自己看法,笑着说:“皇上的意思哪是学生能领悟的,不过皇上既然要亲自教导殿下,想来总要教些太傅和侍讲们不能交给殿下的。”
臣子们不能教的而需要皇帝亲自教导的,那不就是治国之道么。太子心里乐开了花。没错,答的好,吾就是想听这句话。
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雅临奉承道:“这下可好了,这个陈文举动不动就告咱们小爷的状,弄得外面总说小爷的不是,哼,奴才早见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不顺眼,这下遭报应了吧。”
太子喝到:“胡说些什么,陈太傅这多年辅佐东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是你这奴才可以评说的!”
雅临知道失言,连忙自己掌嘴:“奴才忘形了,都是奴才不懂事,该打,该打!”
沈栗听到太子那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知太子对这位陈太傅估计也是面子情,心中暗叹。
陈文举作为太傅教导太子好几年,按理说,应该和太子情分颇为深厚,尤其是当今太子性格本就淳厚,陈文举居然硬是能把这“师徒之情”磨没了,可见平时行为也着实“过了”。
雅临掌嘴还真实在,眼见几巴掌下去脸颊就肿起来,沈栗连忙求情道:“雅临公公也是为太子不平而已,言语有失,其情可悯,掌责几下也就够了。雅临公公平日还要为殿下做事,把脸扇成这样哪成呢。”
太子也不是真要罚雅临,只是当着众人还是要做个样子,见雅临真下狠手扇自己,也吓了一跳,忙道:“算了算了,脸肿成这样像什么话,回去叫人找药给你敷上。吃了这回教训,以后要谨言慎行,不许再犯,知道了吗?”
雅临眼泪汪汪道:“奴才记着了,还是小爷仁慈,奴才犯了错,还嘱咐奴才找药,奴才这心里……奴才万死不足报小爷的恩典!”
太子摇手道:“你知错就好了,也值得死啊活的。”
雅临使劲点点头,抬手用袖子抹抹眼角。
太子沉默一会儿,又自肩舆上探身,皱着眉,压低声音问道:“沈栗,你说,吾跟陈太傅学这‘圣贤言行’真不对吗?这天下人不都学孔孟之道吗?吾父皇为何如此恼怒?”手机用户看首辅沈栗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630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