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王府只有一个姓孟的嬷嬷,就是许凝的乳嬷嬷。
孟嬷嬷年过半百,早生华发,身材却保持得仿若少女纤细窈窕。同样绾着简单的圆髻、穿枣红团福纹的褙子,但她气质独特,透着一种挺拔向上的轻盈,有着鹤立鸡群的出挑。
前世今生加起来许如凉总共只见过她四次,因为这种气质,对她印象深刻。
那样个人,平常见人总是低眉顺眼,看上去十分柔和无害的样子,竟没想到她能补王嬷嬷的位……
许如凉讥诮地勾勾嘴角,在茶厅接见孟嬷嬷。
孟嬷嬷领两名捧托盒的侍女站在厅中等候许如凉,眉目微垂,姿态谦卑得让人挑不出一点儿刺。
与王嬷嬷的趾高气扬截然不同。
许如凉微微垂眸掩盖眼中的估量,淡淡道:“嬷嬷请坐。”
孟嬷嬷作福道谢,却并不落座,从容地捧上衣裳并申告来意:“明日宋王妃设宴,满京都有头面的夫人和小姐都会出席,兹事体大,夫人十分重视,特意为您赶制了新衣裳,吩咐老奴送来给您先过目。”
话说得倨傲,强调漆雕烟儿对此次宴会的重视程度,警告许如凉别行差踏错,可偏偏语气却柔和得叫人恼不起来。
很有说话技巧。
许如凉压下心思不表,笑得灿烂,忙指挥菲湘道:“快拿来我看看。”语气满满地透着欢欣雀跃,边迫不及待展开衣裳看着,边不住地赞叹:“好漂亮啊。”
喜形于色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小孩。
孟嬷嬷眼底闪过锐光,却连眼皮也没抬起一下,依旧恭顺地垂首立着,附和:“您满意就好。”
许如凉把件衣裳翻来覆去地看,好像爱不释手似的,直到菲湘出言提醒,这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稍稍收敛欣喜之色,吩咐人拿碎银打赏孟嬷嬷。
孟嬷嬷不卑不亢地受了,福身道谢。别的便没有更多的表示。
道行不浅。
许如凉心中掂量,面上却分毫不显。似乎焦急试衣似的频频看衣裳,随意寒暄了几句,就吩咐尔琴送孟嬷嬷出门。
孟嬷嬷也不探头探尾,领着侍女顺从地就由尔琴陪着出门。
菲湘忙叫尔棋去检视衣裳,这边却与许如凉探讨情势:“这孟嬷嬷不显山不露水。就怕是个藏着掖着玩阴的角色,比王嬷嬷那个样蛮横惯了的人更难对付。”
“嗯,”许如凉却不紧张,反而有些笑意:“但她也能使毒妇多隐忍。”
漆雕烟儿多隐忍,平时就会少给她制造麻烦,这样一来她就不必经常分精力去应付这些无谓的小事。
对她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菲湘唯有笑嗔一句“您总是能从劣势中寻出生机”,自去打点赴宴该做的准备。
顺顺当当地到了初五早上。
许如凉起早到嘉裕堂向许琦问早安,却见孟嬷嬷陪着穿戴一新的许凝从东厢房出来。
许凝甩开侍女的手跑了过来,径自就道:“上房的床下面都垫三层蚕丝褥子。软和和的,一点也不硌人,睡着可真舒服。”神情无不透着深深的炫耀意味。
许如凉掩下惊诧,露出羡慕神情:“昨晚你在这里睡的吗?”
“是啊!”许凝得意不已,“以后我都住这里!”
许凝原先有自己的独门院子明德居,与清心居同等规模,比厢房好得多。突然之间,她干嘛要搬到条件相对简陋的厢房来?
或者说,毒妇为什么把她安置到这里?
许如凉心存疑窦,面上却不显露。
许凝又道:“羡慕吧?”
有什么好羡慕的?
许如凉觉得可笑。面上却笑着点了点头。
许凝顿时更来劲了,“那你就跟我说,我帮你去跟娘亲说,让你也来这里睡一个晚上。”
说得好像都能听她的似的。
童言无忌。
许如凉笑着应和说“好”。与她前后脚进门。
却听侍女禀告:“王爷和夫人正在洗漱更衣,请郡主和二姑娘稍等。”
许凝自顾就朝内室跑去。
许如凉在末座坐下,理着心绪。
毒妇住回上房了。
毒妇得以住回上房,又把孟嬷嬷抽调补王嬷嬷的位,那么许凝身边就缺了人。
大约毒妇以不放心许凝为由,把人一并接到上房来住……
恰这时候槅扇后传来许琦爽朗笑声。未及就露面了,怀里抱着许凝。
一派慈父模样。
漆雕烟儿由人虚扶着跟在父女俩之后出来。
今年的漆雕烟儿,难得地放弃了高耸的牡丹髻,改梳堕马髻。乌黑发丝松松地绾着,简单地插一支碧玉簪,再没有过多的点缀,慵懒中有着清爽,清爽中透着妩媚。
熟女魅力展露无遗。
看来换了个军师就连审美眼光都不一样了。
许如凉但笑不语。
漆雕烟儿作一副幸福小女人模样,时不时娇娇地嗔一句“凝儿别闹”,不但没能阻止许凝,反而令她玩得更欢快。
而许琦也不生气,看起来很是享受这份天伦之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如果不是偶尔投向许如凉的眼神里,深刻地透露着炫耀和挖苦,许如凉几乎都要以为漆雕烟儿终于学乖了。
不过事实看来毒妇终究是学不乖。
而且似乎更没人性了——为了笼络丈夫,竟然连亲生的女儿也不惜利用来当筹码!
许如凉心下冷笑,面上却风轻云淡。
下座问安。
许琦这才留意到她,笑着道了声“坐吧”。
许如凉就恭顺地回到座上。
许琦满意极了,偶尔也和她说上一两句话。
未过多久,就有侍女进来禀报说世子爷已经在门外等候。
早上的时间,许如净一般不会到上房来,而是在外院等父亲一块儿进宫。
子女们的克勤恭勉,令许琦欣慰,放下许凝,理理官袍,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漆雕烟儿领姐妹俩送到二门。别过后,这厢也出发前往宋王府。
宋王府在城北,乘马车大半个时辰就到。一行人到的时候,宋王妃亲自到二门相迎。规格高得有些异常。
不过想想这次宴会的真实目的,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
许如凉眼眸微垂,不忍直视因不明真相而满心欢喜的慕觉。
两厢稍事寒暄,一道进了门。
大宴设在王府花园。
几家长辈的座位设在东隅敞厅徽音渡,周围错落的亭台水榭中则有为各家小辈准备的位置。
许家姐妹的位置在水榭凌波湾。
同桌而坐的基本只有十来岁。大多都是头一遭随母亲赴宴,既兴奋又谨慎,想认识新朋友却怕说错了话贻笑大方,便只敢悄悄打量着同桌,却没有人说话。
气氛有些别扭。
许如凉却很享受。原就打定了主意过来当一天透明人,现在这份特殊的宁静,正好给了她不说话的理由。
不过没过多久,就有王府侍女过来请她。
慕觉约她单独见面。
小圆桌掀起了一波惊诧的感叹声。
许如凉未加理会,跟侍女去到慕觉的房间。
慕觉颓丧地趴在床头,隐隐的抽泣声从枕头里传出来。
“怎么了?”许如凉紧着遣侍女下去。来到床头。
慕觉翻身过来,带着哭腔叫了声“丹阳!”委屈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你……你说,母亲没有利用我。”
利用。
这个词对许如凉而言已经不算陌生,可对于只有六岁的慕觉却应该是完全陌生的。
突然之间,慕觉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许如凉心下狐疑,只得耐心探问。
慕觉抹了把眼泪抽搭着道:“卫意说,母亲给我办特别隆重的生日宴,是为了气大嫂嫂。她说母亲利用我。”
卫意……
姓卫,卫家的人。
许如凉眯眼想了会儿。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应该是大表嫂的亲妹妹。
心念闪过,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禁觉得意外,前世慕觉不知道真相啊。
这个卫意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也可能前世也发生了这件事,但慕觉自己会很快遗忘——毕竟慕觉一直都是个很乐观的人。
许如凉思忖着,一时无言。
卫意说的是实话,她无可辩驳。
可是眸光掠过慕觉的脸,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的期待,叫人于心不忍。不忍拒绝。
当真是天生受宠的命!
许如凉感叹着,佯装困惑地问:“卫意是谁?”
慕觉瘪嘴努出一句“大嫂嫂的妹妹。”
许如凉“喔”了一声,顿一会儿又问:“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大嫂嫂啊?”
“大嫂嫂身体不舒服,在休息。”
因着“头三月”不宜大肆宣扬的不成文惯例,卫氏怀孕的消息暂时还未公开。对六岁的慕觉而言,所知道的全部就是大嫂嫂身体不舒服要长期休息。
说话时语气里还透着浓浓的担心。
小妮子本性是善良的。
许如凉稍觉安慰地想着,暗自叹息,又道:“我想吧,大约是因为她姐姐身体不舒服在休息,而你却大摆筵席,她心里不欢喜,就想让你也不欢喜,才故意说这话给你听,好让你难过。”
“真的是这样吗?”慕觉眼眸里的光芒亮了亮。
许如凉点头:“那你想想,如果峨表哥要休息,而有人却热热闹闹地吵他,你会不会不痛快?想不想让他也尝尝不痛快的滋味儿?”
慕觉和慕峨兄妹感情是极好的。
比方这么一打,慕觉就感同身受了,能理解卫意的作为,也不再伤心难过了。还大度地原谅了卫意。
是个大气的女子。
许如凉欣赏地望着慕觉出神。
慕觉擦干眼泪却伸出手来:“上次你答应过我的,还要给我申猴印章,拿来。”
许如凉莞尔失笑,从袖带里取出印章给她。
慕觉攥着章子破涕为笑,兴奋地道:“二哥说今天我生辰,他要表演‘百步穿杨’给我看,为我助兴。我带你去见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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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总有身边的朋友告诉老慕,想支持老慕的书,结果网上一搜全是盗版的。老慕于是请教了几位有经验的前辈,该怎么杜绝?
前辈不吝赐教,说放防盗章。
老慕秉持“学识而实习之”的理念,尝试了。
结果表明,效果不大。反而令自己的读者困惑,实在得不偿失。
以后不用了。。。
还是某位大师说的好,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会支持正版的,怎么都会支持。不肯支持正版的,怎么都不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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