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村庄空了。
每家每户的门紧锁着,泥色的院墙蜡黄得像岁月的老脸,如此的沧桑,没有活物的世界,死水一般宁静,只残留着前两夜的血腥。
离阴缘客栈不远的村庄,我是第一次大白天的信步游走,枯叶被我踩进泥尘,除了这些不会说话的景物,跟着我的就只有黑猫。
袁望出门了,说是要准备一些东西,我也觉得该准备点儿什么,赤手空拳的不是道士,面临夜晚即将来临的僵尸之战,我心有些彷徨,不知闵娘和袁望心里如何。
我猜想着,走着每一步。
等到袁望回来,天色已近黄昏,几缕余光落洒在阴缘客栈门外,我坐在小土丘上。
“回来了?”
“嗯。”袁望两手空空的对着我笑。
“东西呢?”
“抬下来搬下去的太费劲,留在山下了。”
“哦。”
不是我语言不丰富,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越人墓中的僵尸是凶残的,我知道,虽然没见过,但在现世的时候,看过不少僵尸片子,吱牙裂嘴的僵尸形象扎根在我的心里,形成了固定的恐惧。
袁望没有多说什么,进了客栈去,等到他再出来,怀里抱着那把吉他。
夕阳下,干净的吉他声伴随着他略有些沉沙的嗓音,哼起了一首《再见》。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
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离。
我眼泪就掉下去。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
我是否会再回来。
不回头。
不回头的走下去……。”
命运是辆无法回头的快车,人一旦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回头,回不去。我回不去那个只知道吃喝买东西的单纯物质世界,袁望回不去他入师门之前,闵娘也回不去阻止悲剧的发生。
夜幕拉开,阴缘客栈如往日繁华,惨白的灯笼呼应着各路死鬼的调侃与欢笑,他们贪婪着香烛冥钱的味道,一切照旧。
黑猫坐在柜台上,平视着前方,我的手指在漆黑的算盘珠子上抚摸了好几个来回。
抹不去,一直抹不去心头的那丝烦闷,忍了又忍。
啪!当我重重的把算盘往柜台上一拍。
不只黑猫被吓炸了毛,吃欢喝笑的死鬼们亦惊讶的迎上了我愤怒的目光。
“做人不上心,做鬼你们也不上心,死了这么久了,整天在我这客栈里死赖着,扣完今生当完来世的混日子,你们就不怕无来世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死鬼们互相看了几眼,头低了下去,闵娘与袁望去越人墓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他们虽可惜那个鬼娘子,却始终没那个胆子去跟着大干一翻,这是我看不起他们的地方。
“不敢说越人墓与你们没关系吧?你们当中,有多少人直接或者间接的死在了越人墓的手里,身为男人,活着与死了,都没有半点儿血性,你们搁古代,连太监都不如!”
众鬼不语,只有一个被削掉半个脑袋,脑浆挂在耳朵旁的老鬼缓缓的抬起了头,这是唯一有反应的一个,所以,我死死的盯着他,他也看着我。
“老板娘……,不是我们不想报仇,而是我们杀不死那个墓中的怪物!”
众鬼听闻,连着附和。
“是啊,老板娘。”
“老板娘,非我等无心相助,只是有心无力罢了。”鬼中唐伯虎摇着扇子哀叹。
我拿起算盘,出了柜台,几步走到众鬼中间,环视着他们那死状可怕的鬼脸。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做又是另一回事,以前,你们不敢,是因为确实没有把握,现在不同,有个道法高深的道士相帮,还有一个比过多少男儿的女鬼,就算不为了他们,你们为了自己,前去夺回自己的尸身,为投胎轮回铺条好路,你们都舍不得?”
寥寥数语,已是我费尽心思所想,是为了说动众鬼,但也确实是为了他们好,我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尸身究竟何处,是否还留在越人墓内,尸身不得安者,地府无法安排轮回,这也有可能是他们一直被迫滞留在阴缘客栈内的原因。
不负我所望,总有几只鬼咽不下生前的那口气,看不淡死后的这份情,愿意随我前往越人墓。
人劝鬼难,鬼说鬼易,不过一会儿,队伍壮大了数倍,连几个不是被越人墓所害的老鬼也愿意挺身而出。
到我决定出发的时候,阴缘客栈几乎倾巢而出!
黑暮下的水银河翻着银浪,众鬼簇拥着我,立于水银河边,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
“入墓。”
二字一出,数条黑影先行潜入水中,在他们入水后两分钟,我跳进了水银河。
紧闭的双眼能够感受到周围的黑暗,我被众鬼的力量推到一个不大的缺口前,顺着河水,被塞进了缺口中。
里面该是墓穴了吧?我这么想着,却不敢睁开眼,因为水还是在四面八方侵袭,只能由众鬼推着前行。
还好,在我闭气到达极限以前,脱离了河水的包围,只是,感觉仍然不好受,稀薄的空气里,有股难闻的味道。
黑暗的四周,没有光亮,不知道其他的危险在何处,让我不敢再乱动。
直到,所有鬼魂涌入这个洞内,我才稍觉得安全一些。
几个生前盗墓营生的老鬼忙活一阵后,墓穴内方有了光亮。
没想到,上千年后的今天,墓室内壁灯里的油还可以点燃,这让我有些惊讶。
不待我询问,便有老鬼仗义直言。
“老板娘,这是越人墓的外墓,也是墓室的第一层,要想进真正的棺墓,我们还得往下去,只是大河淹没,已经破坏了这墓的通风,越往下走,空气越差,你恐怕受不住。”
我相信他们的专业判断,如果不是因为这墓中生了僵尸,这些鬼当初何至于死,一定早盗了墓中财宝,不知道天涯海角何处逍遥去了。
一翻考量,我才作出安排,众鬼按我说的形成一条间断的长线往下前去,只留了一个盗墓老鬼在我身边。
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周围潮湿的墓壁,我有些想念那只该死的黑猫,我竟忘了带上它,是我的失策,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好奇,当初我把它扔进墓中,它是如何活着出去?是不是像我一样,在这外墓待了一会儿,便寻着入口返回?
老鬼见我眉头深锁,在旁边叹了口鬼气,让浑身湿透的我感觉无风而冷。
“叹什么气?”
“没想到,我还有勇气进这墓一次。”老鬼的鬼脸原本就苍白,刚才被河水一泡,更显得阴森。
我知道他是死在这里,但我以前从未问过,他是怎么死的。“反正也无聊,说说你以前的事。”
“那我就说说?”老鬼用的是问的语气,但他知道根本不用我回答,我的好奇写在脸上,他的回忆盘在心里。
按他的话说,这个世界上,人干哪行都是注定的,他不是生来就干这么缺德的事,总有些机会引诱着他,一步步的进入盗墓者的世界,那是个如同在大海深处打捞宝船的奇妙世界,重重的危险之中,蕴藏着无数的财富。
他曾经富到一市之长在他面前点头哈腰,也混成了人世里的风流人物,然而,仿佛命运注定了,他守不住这非正财,迷上赌博后,万金尽付于赌场,亲人离散,情人远离。
为了抓回他曾拥有的一切,龄近中年,他又干起了老本行,越人墓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那样恐怖的经历,他应该是忘不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死后,竟也想不太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只对这越人墓深深的恐惧着。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越人墓的?”我疑惑的看着老鬼,他与我生存的年代相去不远,这就意味着,近几十年,不断的有人透露着越人墓的风声,最近的例子就是万朋他们。
我感觉,背后有一双可怕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是袁望,袁望说过,他们只是维护了墓外的结界,并没有故意引人来招惹墓中的僵尸,因为他们也怕墓中僵尸脱离控制。
这一切会是个什么样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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