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一去医馆找那小女孩,却被告知女孩错位的关节已经复位,行走已无大碍,被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接走了,女孩管他叫哥哥。
既然是被自家哥哥接走了,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时至中午,又忙活了半天,肚子早饿了,三人便找了一家临河的饭馆,上二楼靠窗坐了,点了三份烩面,一盘葱爆驴肉一盘大葱拌羊脸,边吃边聊,叶天一这才知道四年前,燕青便与胡四娘相识了,当时燕青初来汴京,也是因为打抱不平跟当地一群地痞起了冲突,寡不敌众结果被捅伤了腹部,急不择路,跳墙进入胡家,被胡四娘藏了起来,经过十天救治,燕青才捡了条性命。
命运之神总是太顽皮,两人分明暗生情愫,却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见过面。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燕青,胡四娘便会沦为蔡冲的玩物,等玩够了,等待她的将是凄惨的下场,甚至是死于非命。
既然命运之神都肯做好事了,叶天一就有必要将好事进行到底,决定用这次行动的经费置办个房产,一来开展工作有了根据地,二来这小两口也算是有个栖身之地,三来自己也算是有了个安身之所,将来也好将扈三娘和李双儿接过来住。跟小二打听了一下,如今汴京城人口已经突破百万,房价自然渐长,但叶天一预测,自己的到来一定会令这汴京城的房价更高,后世京都的房价他是知道的,没有最高只有更高,好在宋江给的经费非常充足,可以在最繁华的区域买下一座小楼,当然了,叶天一并不喜欢繁华地段,虽说升值比较快,可是作为住所,太吵,更重要的是燕青觉得这些经费应该花在吃请送礼搞好人情关系上,而不应花在这些不会动带不走还要定期修缮维修的死物上。
跟没经过后世房地产泡沫的人谈房价无异于与夏虫语冰,叶天一不怪燕小乙没见识,而是很英明的说这样不用天天住店,可以大大节约经费,燕小乙这才勉强同意,但是只答应了一千两银子的预算,叶天一盘算了一下,要想买个二到三进的房子,只有去河西了。
这小二也是个机灵的,听这几位要买房子,便说他有个表亲,家就住在河西,原本是个读书人,屡试不第,便弃笔从商,前些年整了些钱,便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房子,这些年捣鼓皮毛生意,在北方被金人劫了,伙计死了四个,血本无归不说,还惹了一身官司,虽说官司赢了,可是家也败了,心灰意冷之下便想将这处房产卖掉回老家颐养天年。
三进的房子,要价一千二百两,对于寸土寸金的京城,这个价格倒还公道。见燕青有些犹豫,叶天一便笑道:“先不忙说死,等有时间领我们过去瞅瞅,说不定一眼便看好了呢。”
伙计也说是这道理,反正不远,看过再说不迟。正说着,有个四十岁的斯文人在他们邻桌坐了下来,便连忙过去招呼:“张老爷,今天您可来的晚了,怎么?还是一碗糊涂面吗?”
那人点点头,坐下之后便开始忙活,叶天一跟他正好对脸,看的分明,此人相貌清秀,三缕黑髯,仙风道骨,反倒比自己还要像道士。他将一个布包打开,拿出笔墨纸砚,瞅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便开始写生。
原来是个画师,叶天一心道这汴京城不光经济繁荣,而且这文化气息也不弱。
吃完烩面,起身要走,忽听一声叹息……很富有文艺范儿的叹息,这一声叹息包含的信息非常丰富,有苦闷有无奈有彷徨也有倔强和抗争,叶天一甚至还听出了一丝呐喊的意蕴。总而言之,这不是一声普通的叹息,而是有着深厚文化底蕴和人生阅历的叹息。
毫无疑问,这声叹息是邻座的那个画师发出的,此刻,叹息者正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摩挲着桌上的宣纸,自言自语道:“这样画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别扭呢?问题出在哪里?”
出于好奇,叶天一便走了过去,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虽然那人只画了一树一人一驴一酒肆以及城楼的一角,但叶天一可以对天起誓,这就是后世的国宝级文物《清明上河图》。
既然是清明上河图的作者,那么这位画师不是张择端还会是何人?张择端字正道,密州人氏,说起来跟自己还算是老乡,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叶天一只觉得敬仰之情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当下便打招呼道:“原来是正道兄,久仰久仰。”
“足下认得我张某?”那人见叶天一态度谦恭,连忙起身还礼。
“除了能把汴京城的繁华盛景搬到画上来的画师张择端还有哪位能当得起圣上亲自派人召进翰林图画院的殊荣?正道兄奉诏作画却不慕虚荣,不住皇宫住农舍,一餐仅有一碗糊涂面,如此节俭,小弟自愧弗如。”
“些许虚名,切勿再提,否则羞煞我也……”张择端连忙摆手,转言道,“听君口音,好像是密州人氏。
“密州解留人氏,叶天一,贱字补天,您叫我一郎即可。”
“补天?啊哈,有趣有趣。”张择端显然被这名字惊了一下,连忙道:“愚兄是舜王人氏,算起来你我相隔不过数十里,没想到在家乡不能相见,却在这汴梁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
“的确是天大的缘分。”叶天一心想就等你这句话了,既然已经认了老乡,就无须客套了,便问,“不知正道兄为何叹息?”
“不瞒一郎,自奉诏作画,愚兄便将此作为毕生使命,这汴梁盛景一日不成画,在下便一天不得安心,谁知数载匆匆而过,还有几个难题没有解决,匆匆入画,恐怕贻笑大方,故而蹉跎至今。唉……每每吃饭的时候,都觉心中有愧啊。”张择端再次叹息。
原来如此,任务没完成,这工资拿的就不是心安理得,吃顿饭都觉得是皇上施舍给自己的,一个老实人的心结而已。
于是笑道:“也就是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难题解决之时便是大作面世之日?”
“可以这样讲,只是这底稿上的谬误,请教数位画院老前辈,都得不到解决。”张择端颓然道。
“正道兄可否说来听听,看小弟能不能帮得上忙?”叶天一心道穿越之前赵破天那厮为了让自己接近赵佶,迎合赵佶对文学艺术狂热与执着,特地找人对这方面进行了魔鬼式的训练,其中包括后世国画取得的各项成就,当然了,西方绘画也做了一些了解,就不信解决不了这个时代的绘画难题。
张择端有些迟疑,他不认为当朝画院元老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这名年纪轻轻的后生能帮得上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叶天一却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那个城楼水平轮廓线和城墙轮廓线是完全平行的,这不符合三点透视的原理。于是拿出笔来,将那城墙水平线改为前宽后窄,笑道,“近大远小,这样子才合理呀。”
“这样子看上去的确舒服多了,可是,完全没有道理啊……”张择端指着身边的桌子道,“这些器物我研究过多遍,无论哪个角度,都是两边平行的,按说,这些建筑本身什么样画出来就是什么样子,否则就不严谨了。”
“造成这样的误区,原因在于这些桌椅太小,与我们的视平线几乎平行。”叶天一指着远处的西华门城墙说道,“当物体的轮廓不再与我们视平线平行的时候,原本平行的线条便会在我们视平线相交,越是高大的建筑,这种视觉的变化就越是明显,我们可以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透视。”
“透视?一郎,这样的理论我为何从没听说过?”张择端有点抓狂,画了几十年的画,竟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因为我这是第一次提出,还没有人认可。”叶天一笑道。
“原来如此,快快细细说来听听。”张择端求知欲很强。
叶天一拿过毛笔,在一张空白宣纸上画了一个大正方形,里面套了个小正方形,然后将四角连接起来,说道,“这种正对着我们的物体,只有侧棱会与我们的视平线相交于一个点,我们可以称之为一点透视,例如你这画上的酒肆便是。”
“嗯,是这道理。”张择端点点头,又问,“既然有一点透视,那么定有两点透视了?”
“正道兄果然一点便透,”叶天一那笔将那长方形侧着画了出来,除了铅垂轮廓线与视平线相垂直之外,另外两组水平的轮廓线,均与视平线斜交于两点,笑道,“这便是两点透视,譬如刚才说的西华门城楼。”
两点透视的不规范,在中国古画中是经常出现的硬伤,张择端听到叶天一的解释之后,恍然大悟,然而当他问到三点透视的时候,就有些接受不了了,铅垂线怎么会斜交于一点?这也难怪,从未见到摩天大厦的人类,怎么感受到从底部仰望高楼楼顶高耸入云消失为一点的渺小或是站在楼顶往下看地上车马如蝼蚁的眩晕?在这个时代,那飞入云端抑或深入地底的灭点只不过是纯粹的理论而已,他们在绘画的时候根本用不到。
当张择端提到画中建筑物有重叠的感觉时,叶天一指着画上一处比较明显的错误告诉他,“这是散点透视常犯的毛病……视平线的不统一。由于取景较多,画幅较长,正道兄很自然地运用了散点透视的画法,虽然都是俯视,却没有形成统一的视平线,视角的多样性势必造成透视效果的混乱,让观者产生酒肆一角与城墙有重叠的感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虽然移步换景,视角却要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可否这样认为?”
“正是如此。”
“哎呀,一郎这回可帮了我大忙了。”张择端喜不自禁,忍不住拉着叶天一的手说道,“一郎大才,不入画院实在可惜。”
对于这些理论,张择端虽然没有完全接受,却很明白这些理论绝非胡言乱语,更不是一天两天所能形成的,不禁起了惜才之心。手机用户看百变书生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0175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