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东南省,兴城。
拥挤的中山路上,车流排成密集长队,静候着绿灯,等待发起冲锋。
沈齐失魂落魄地拿着几页诊断书,跌跌撞撞地横穿马路。
“嘟……”喇叭长鸣,一辆正急转左道的宝马猛地刹车,车窗下落,车内男子张口怒骂。
沈齐脸上露出了神经质的笑,瞳孔没有一丝焦点,自顾自地前行。
“神经病……”男子喃喃地低骂。
沈齐脑海中一片空白。
喧嚣的世界,纷纷的行人,与他无关,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脑癌晚期——诊断书上的结果,几乎让他失去了思索的能力。
呆呆地站在路边,头突然一阵疼痛,忍不住地弯腰干呕。
良久,沈齐起身站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打开通讯录,拨了个号码,却又马上挂断,踉跄着往路边的小区里走去。
小区里的景象很熟悉,此刻却仿佛那么陌生,陌生中透着无比亲切。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映入了眼帘,沈齐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贪婪地睁大眼,似乎想要把视线中的一切,都铭刻进脑中。
吃力地爬上楼,打开门。
房子是租的,老小区内,是一个位于七层的阁楼,分隔成两间,每间十八平方左右。
沈齐租了一间,房东提供了一张床,一张桌,一个电扇,两把凳子,一个老式煤气灶,月租三百五十,水气电自付。
沈齐自己买了一个小煤气罐,一个二手笔记本电脑,两把椅子,碗筷用具。
躺在床上,沈齐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又拿出了手机。
通讯录上的那个号码,哪怕手指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拨不出去。
和这个固定电话号码相联系的,是两个未老先衰的身影,是养育他长大的父母。
沈齐很少流泪,这一次,眼泪却来得很快,冰凉冰凉,滑过脸,渗入了枕头。
他把头埋进薄毯,压抑着,低声抽泣,声音嘶哑颤抖……
从未有哪一刻,他觉着能够活着,是如此之好!
从未有哪一刻,他发现自己二十几年,过得如此空白。没有疯狂尽兴地玩过,没有轰轰烈烈地爱过,甚至就连撕心裂肺的恨,也从未有过。
有太多事,曾经想做,却没有去做,只觉得自己年轻,还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到死亡临近,才蓦然发现,原来很多事,当你想做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从小到大的回忆,仿如电影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沈齐。
男性。
二十一岁。
未婚。
大二在读。
如果让沈齐描绘一下二十一岁前的生涯,那就是一场风花雪月演变成泪流满面的悲喜交加剧。
小时顽劣,打架逃课,小学时是小山村里大名鼎鼎的小霸王,手下一帮小兄弟名号响遍小河村方圆十里。
古怪的是,小霸王的名声居然还不坏。
原因有两点,一是小霸王很少主动欺负人,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家训,有时还爱干些维护学堂秩序和同学人身财产安全、坚决打击校园黑恶势力的二货行径。
二是读书很聪明,上课开小差看小说,下课书本一丢满山遍野乱蹿,居然年年成绩全年级前三。
因此而来的结果也很悲惨。
每次打架,同学家长上门告状,不管自己儿子有理没理,爹娘都要动家法,家法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一把扫帚打天下,一扫帚过来,不能躲不能闪不能哭不能闹。
每学期期末考试排名第一给予物质奖励,第二给予语言暴力教育,第三就是棍棒伺候。
沈齐一直很庆幸,庆幸小学时从未考过年级第四……
初中开始,走出山村,到了镇上,从此脱离了爹娘管束,每天疯玩着就考上了县一中。
上了县一中,风花雪月变成了柴米油盐,人生轻喜剧转成了黑色幽默剧。
人和人的差距太大!别的同学一身名牌吃喝不愁见多识广,沈齐却成了一只货真价实的土包子。
长得只有那么一点小帅……
身高只有一米七不到,还没发育开……
绘画唱歌打球样样稀松平常,山村里出来的娃,先天不足……
沈齐自卑了。
上课看小说更用心了,抄作业更来劲了,整个人都变闷瓜了,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成绩滑落到了全班倒数,高三第二学期“发奋图强”,才考上了一个二本。
受此打击,沈齐性情大变,成了一个忧郁内向沉默的男子,有空没空时,脑海里经常做些白日梦。
梦中,场景一:他化身超级球星,横扫世界赛场,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所到之处万众瞩目。
场景二:他成了一个超级明星,又演又唱,他的名字出现在世界每一个角落。
场景三:他忽然中了几千万的大奖,过上了土豪的美好生活。
……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是不是应该放弃?
花开花落又是雨季。
春天啊你在哪里?
……
可惜,白日梦只能闭上眼意淫。现实中,沈齐一年多前患上了头痛症。
起初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最近时不时出现眩晕,才到医院去检查。
突如其来的诊断结果,彻底破碎了他对未来的一切期望。
一阵抽搐似的剧痛,又猛地袭来,打断了回忆。
沈齐整个人僵直,喉咙里“嗬嗬”响着,抓着被子的手背青筋一根根凸起。
剧痛一波一波汹涌,让沈齐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撞裂。
短短数十秒,浑身汗出如浆,包裹着躯体的薄毯,犹如从水中捞出。
明明是夏季,沈齐却浑身瑟瑟战栗。
脑癌,还是晚期,等于死刑宣判——沈齐嘴角撇着,心底总浮现出一股荒谬感,这几天发生的事,恍如一出黑色幽默剧,不知道是哪个作者编剧。
不,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还年轻,我连大学都没读完,我连女朋友都没找过……沈齐脑部又开始剧痛,他忽然发疯般拿头撞向床角,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真的,都是梦,只要一觉醒来,一切就会好的。
“砰”,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瞬间消失,沈齐嘴角浮现几丝笑意,他的视线,在陷入黑暗前,似乎看见了鲜红的颜料在眼前爆开,脑海中似乎有一个球随着头撞床角“砰”的声音而发出“砰”的爆炸。
……
……
“醒了……我没死……”满是血污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睁了开来,眼神冷漠而锐利,瞬间,他的身躯紧紧绷起,右手一扬,低声叱呵:“东元……”
没有反应。
脸色一变,原本就失血过多的脸色又苍白几分。内视感应中,法力干涸到连一丝真元都未层剩下。
这不是个好迹象。
沈中元紧紧抿住嘴,眼角余光一扫,置身处颇为陌生,自己是在一处简陋的房内,房中摆设古怪。
眼底隐隐仍有那一刹那万籁无声、时空凝滞,天地化成灰白的一幕,一剑自虚无中来,斩落心头一切念动……
沈中元发现自己身躯异常诡异,似乎是以撞床而死的姿势趴卧,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迹,沈中元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叹。
这个手掌,粗硬修长,五个指头,都有着老茧,似乎做过苦力,但绝不是自己的手。
练剑的手也有老茧,但多在虎口,更何况,踏入仙途后,洗筋伐髓,再造先天道基,肉身趋于完美,绝不会有这种瑕疵存在。
落到地上,身躯一个踉跄,跌跌撞撞间,忽地见到,一面光亮无比的圆镜中,映照出了一个身影。
沈中元的躯体立即定住。
那面圆镜,犹如一个低阶法术“镜鉴术”,纤毫不漏地映照出了全身,从未有任何一面铜镜,能够清晰至此。
镜中人影,身高约莫六尺出头,身形瘦削,额角撞开了一个口子,血迹呈喷射状流出,脸面上、胸膛上,全是斑斑血痕。
血污让脸庞看上去有几分狰狞,但沈中元震惊的并非这个原因,而是那张脸容,绝非记忆中自己的脸容……
脑中忽然一阵刺痛。
沈中元闷哼一声,凝神内视,体内法力干涸,即便内视,窥探到的也是模糊不清的景象。
脑中,有一个球状物体破开了一个口子,淤血溢出。
夺舍?
念头刚刚闪过,便被否定。
大五行灭绝剑之下,自己岂能有元神出窍夺舍重生的机会。
沈中元叹了口气,不管发生了什么,当前首要的,是理清自己身上的异状。
这个躯体从何而来?
我为何占据这副肉身?
心情一松,沈中元眼前阵阵眩晕,不由跌坐在地。
他一直紧绷的心绪,终于放松,直到此时,乍死又生的大欢喜彻底占据心灵。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
仙途漫漫,长生之道上,倒下无数问道者身影,能够登临其上,扣问仙门者,俱是经历无数艰难险阻,支撑他们如履薄冰一力前行的最大之力,无疑便是对生的希冀,对死的恐惧。
堪破生死,方有大逍遥大自在!
“呼”,一口浊气吐出,沈中元忽地以手捧额,一阵刺痛,又从脑海传来。
“嘶”,他抽着冷气,身躯战栗,冷汗涔涔而出,瞬间浸润汗衫。
一个名为沈齐的年轻人的记忆画面,充塞脑海。
仿佛播放着一部黑白电影,画面如此清晰。
出生到长大,一幅一幅,不曾有丝毫遗漏。
画面中的沈齐,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慢慢成了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画面中,年幼的沈齐发出清脆的“咯咯”笑声,逗弄他的,是面容年轻的母亲,手中拿着一块糖果。
另一幅画面,沉默的父亲敲打成型了一辆小推车,木头做的,又用砂纸细细磨去了毛糙,沈齐坐在车上,兴奋大笑。
渐渐地,画面中父母的身影逐渐变老、伛偻,他(她)们不是大时代的弄潮儿,只是本分的老实人,守着几亩田地,父亲会点木工,母亲会做裁缝,艰辛地赚钱……
茫然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一直不停地发问。
“我是谁?”
……
……
这个声音,越来越响,似近在耳边,又似远在天际。
一开始微不可闻,如泣如诉,渐渐,如雷霆轰鸣,响彻四面八方。
沈中元意识混乱一片,一个念头瞬间充斥了脑海:元神衰竭。
仅剩一丝的元神,遁入这方宇宙虚空,本就不被位面所容。
这具身体的意识,却未消散,存在完整。
“命该如此?”一个不甘的疑问中,他的整个意识,都响起了“我是谁”的声音……手机用户看我的都市修炼生涯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7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